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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自投罗网


大宁崇安三十九年。

        凉风初起,摇动了翰林院编修杨士岐家中花圃里的颤风娇,名贵的花瓣纷纷委地,月光为其镀上一层白光,碎玉满园。

        埋伏在杨府的缉事厂档头眼前一动,恍惚间有个虚影从花丛中闪过,他翻身而起,几步拦下了过路人——

        颤风娇旁,一位着素裙搭豆青色窄袖褙子的侍女低垂着脸,腕上搭着一个精致的缠枝竹篮,竹篮上掩着一巾细滑的真丝方帕。

        数名黑衣属下悄无声息地围了过来,那女子局促地挪动了几步,被无形的压力挤向档头身前。

        档头一挥手,众番子停在了原地,“杨府的侍女?”那女子局促地点了点头。

        档头又问:“不知道这几日的规矩么?杨翰林会客的引明轩闲人免进。”

        女子怯生生道:“军爷,我家主母见今夜风凉,特意遣小女子过来,给老爷加衣,还望军爷通融一二。”话说完一阵得不到回信,女子娇怯地抬头看了档头一眼,见对方紧紧盯着自己,吓得当即低下了头。

        档头把目光从侍女娇美的脸移向对方手中的竹篮,丝帕掩在竹篮上,现出起伏的轮廓,“这就是你说的衣服?”说完,档头伸出两指抽走丝帕,示意左右上前搜查。

        女子的竹篮被一把夺过,被番子粗鲁地翻弄,女子绞着手站在一旁,脸色在月光下显出了一分惨白。

        “回大人,一切正常。”

        档头点点头,接过属下的竹篮,把丝帕抖平重新盖在竹篮上,将竹篮递还给侍女:“看在杨翰林的面子上,下不为例。”

        侍女迟疑着接过了竹篮,看档头确实是放自己走了,这才匆匆行了万福礼,在一众缉事厂番役的注视下走了。

        花香随风,飘得一阵浓,一阵清。侍女走出了缉事厂的视线,在一堵齐胸的女儿墙前停了下来,女儿墙内,正是被严密封锁的引明轩。

        此时此刻,引明轩昏暗无灯,似乎无人在内。可侍女知道,这些只是迷惑人眼的假象,安静的引明轩内,蛰伏着缉事厂千户陆振以及投靠阉党的翰林学士杨士岐,而他们则挟持了无意中听到阉党机密的侍女白芷。

        引明轩内,月光将房间劈为两半,千户陆振站在黑暗面,盯着月光中被绑缚的白芷。

        木椅上的白芷被白布堵住嘴,手脚均被捆在木椅上,发型凌乱。她是杨府的一等丫鬟,与送衣服的侍女服饰相同。

        陆振握着一条马鞭,昏暗中,白芷的抽泣声分外清晰,带着绝望的气息。

        杨士岐忍耐不住:“陆千户,非这样做不可吗?她到底是我夫人的陪嫁丫鬟,舆图的事情她纵然听见了,也绝不会到处胡说来害我。你若是不好向公公们交代,大不了拿药毒哑了她,何苦这般折磨,还取她性命!”

        陆振看向杨士岐。“翰林,”陆振提醒杨士岐的身份,这位崇安三十六年的二榜进士是投靠了阉党才得以点中翰林,得到编修这个清望之职,“昨个上刑时我们都瞧见了,你这个丫鬟生得一双写字研墨的嫩手,光毒哑了,可不够用啊。”

        杨士岐碰了霉头,转过头望向自己的丫鬟,看见对方凄凄的目光。

        身边的陆振拧了拧马鞭,时刻准备上刑,杨士岐一狠心,从袖口中掏出一张折叠规整的纸,塞进陆振手里:“一个小女子,能惹出什么事?”

        陆振展开那纸,借月光一看,是个京师的房契。他笑了起来:“杨翰林怕是还不晓得其中的利害。”说罢,将那房契还给了杨士岐。

        杨士岐没接,又添了一张房契,陪着笑:“什么利害,竟是一点都通融不得,还请陆千户明示。”

        陆振这下收了两张房契,看也不看,放入怀中:“伍胥卫处处与我们缉事厂做对,这次他们从你这里偷走了舆图,公公们可谓震怒。若是舆图没能追回来,被伍胥卫献给圣上,那权监们的位置就坐不稳了。”

        杨士岐疑道:“伍胥卫不是早被公公们调虎离山,到岭南平叛去了?留京的人手不过百余人,纵使一时间得到了舆图,被缉事厂夺回来不也是早晚的事?大人们何以如此紧张?”

        陆振走向窗口,向园中望去:“伍胥卫确实人手空虚,本不足为患。可伍胥卫指挥使临走前将自己的关门弟子从江湖调了回来,领指挥同知衔,坐镇伍胥卫。听说,这个关门弟子是个女人,武功了得,很有些本事。这么多年没有出山,就是为了此刻拿出来,当作杀手锏。”

        “一个女人?”

        “对,骆冰,这是她的名字。这也是我要扣下这个丫鬟的原因,偷走舆图的人已经被我们追杀,逃出了京城,根本来不及回卫所禀告。伍胥卫要想弄清楚事情的经过,解救自己的属下,只能询问一个人。”

        杨士岐擦了把汗:“你要把白芷当作诱饵,引骆冰过来营救。”

        陆振看着空荡荡的花圃:“不错,我们的人手已在暗中将引明轩团团包围,若骆冰果有胆量前来,我们定能击杀之。届时,伍胥卫再无干将,这京城就是我缉事厂的天下了。”

        杨士岐看着陆振黑漆漆的背影,隐隐作怕:“伍胥卫直隶天子,地位比肩厂卫,它的二把手若是死在了杨府,本官的乌纱帽还怎么戴?”

        陆振大笑:“文弱书生!若今夜骆冰当真血溅引明轩,不仅没人敢弹劾你,你还要加官进爵呢!你是进是退,不就在司礼监公公们的一杆朱笔上吗?”

        杨士岐讪笑着,忽而,他听到有个娇柔的声音唤他:“老爷,夫人遣我给老爷加衣。”杨士岐向门口看去,屋内没有点灯,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倒是夫妻恩爱,你过去穿衣服吧。”陆振发了话。

        杨士岐向门口走去,门口的丫鬟从竹篮里取出了一件披风,展平整了,要给他披上。杨士岐拨开了侍女的手,言语中带着担忧:“不是说过了,这几日有危险,在娘家避一阵子吗?怎么又回来?这一牵连就是一整家子。”

        丫鬟拿着披风,垂着头:“夫人有要紧话和老爷说。”杨士岐皱起眉头:“什么要紧话?莫非,清流党那边……”

        丫鬟向外看了看,示意杨士岐向外走,避开陆振。杨士岐看了陆振一眼,点了下头,便扭身向屋外走去,下了三级台阶。

        丫鬟跟在杨士岐后面,跟着他走上碎石小径,到了梧桐树下。见周围无人,杨士岐道:“就在这里说吧。”丫鬟欠身,说出的话却令杨士岐眼神一变:“老爷,夫人让我问问,老爷寒窗十载,少负才名,应立青云之志,何以甘为阉党走狗?”

        “你……”杨士岐瞪大眼睛,月光透过梧桐叶斑驳地洒在眼前人身上,丫鬟低着头,面容带着些许陌生,“你抬起头让本官看看。”丫鬟闻言抬头,一双明亮的眼静静地盯着他,不躲不闪。

        这不是丫鬟能有的姿态。杨士岐感到不妙,他余光看了看左右,这里确是视线的死角:“杨府里怎么不曾见过你?究竟是谁让你来的?”丫

        鬟笑了笑,拿给杨士岐的披风此刻被她搭在臂弯,标致的眉眼露出一点嘲讽:“翰林说笑了,不是你们想让我来的吗?这会子却说不认得我。”

        杨士岐退了半步:“骆冰?不,骆都司,这里的事与我无干!”骆冰跟上前:“很难这么说吧,毕竟你家后院有这么多东厂番子。”

        杨士岐吸了口气,继续向后退:“骆都司,我都是被陆振逼的,他押着白芷在引明轩等你自投罗网,你万万不要去。”

        骆冰点了点头:“我都知道了,不如你让个道?”杨士岐愣了一下,接着使劲点了点头,让出了回引明轩的路。骆冰面无表情地甩下他走上小径。

        杨士岐看着骆冰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给陆振报信:“陆——”声音刚要发出,一记棋子打上他的哑穴。骆冰转过身,一掌劈晕了杨士岐,将他拖进花丛。

        引明轩内,陆振扯开白芷嘴里的白布,拿马鞭勾起她的脸,打量着眼前颤抖的姑娘:“长得是挺水灵的,你和你家老爷什么关系?两套京师的房产都给了我,你说说,他是不是碰过你?”白芷咬着牙:“你无耻!”

        陆振笑了,扬起马鞭啪地抽了一下,打出一道血痕。

        白芷痛得叫了出来,陆振则在她跟前蹲下,双手扶着木椅,把白芷框住:”杨翰林这钱不能白花,要今夜骆冰真能死在这里,爷给你保出去,嗯?”

        门吱呀一声开了,陆振见杨士岐披着披风回来,便松开白芷站了起来:“一件衣服,去这么半天?”

        杨士岐翻身关紧了门,急匆匆地走进来:“陆千户,出大事了!”说完,杨士岐盯着受伤的白芷,问:“你怎么样?”白芷看了眼陆振,没出声。

        陆振离开白芷,尴尬地抹了抹鼻子:“能有什么事?守夜的档头都没动静。”

        杨士岐紧张道:“这就是问题!我看那送衣服的丫鬟来的蹊跷,便问她怎么进来的,她说她来引明轩根本没遇到任何人阻拦!”

        陆振忽地转身:“什么?!”杨士岐上前:“是不是你们缉事厂的手下都被骆冰给杀了?那我们怎么办?”

        陆振眯起眼,在屋内踱步:“不可能,我们缉事厂光在杨府内就埋伏了两百个人,杨府外的要道周边还有四百人盯梢,莫要说伍胥卫人手稀少,就算他们来了千八百人,能把我们杀得精光,也绝对会先有哨声传信……”

        陆振忽地停下脚步:“你那丫鬟去哪里了?”杨士岐道:“她,我让她回去了,陆大人这有什么不妥吗?”

        陆振甩手将马鞭摔在杨士岐脚下:“糊涂!你那个丫鬟就是骆冰伪装的!她现在不仅没有走,还藏匿在我们周围。”

        杨士岐惊惶道:“那还请陆大人速做打算!”

        陆振掏出一只骨哨,在窗口吹了长短不一的几声哨子,一时间,花圃外传来一阵鸟鸣。陆振听着鸟鸣声,在心中数了数,还好,档头们都在,他们会迅速向引明轩靠拢。

        杨士岐走向陆振:“陆千户,他们都会过来吗?”陆振点头。

        “那要不要叫他们进屋子里来保护一下我们?”陆振看了杨士岐一眼:“人都进来了,那骆冰还敢进屋?有本官在,还保护不了你吗?”

        杨士岐点点头:“那就好。”说完拿过了陆振的骨哨。

        陆振皱眉:“好什么?把东西还回来。”杨士岐拍拍陆振的肩膀:“我就不和你装了,这骨哨,你没机会吹了。”说完,一把将骨哨掷出窗外。

        眼前的根本不是杨士岐!陆振把手探向刀柄,语气依旧寻常:“杨翰林,你这是什么意思?”杨士岐摇摇头,从黑暗里走出来,说话时却是女子的声音:“陆振,你那把刀再不拔就晚了。”

        陆振唰地亮出白刃:“易容术?也好,杀你骆冰的功劳,本官一个人领就够了。”骆冰冷笑一声,甩手飞出两枚暗器,抢步上前。陆振连刀劈落暗器,又侧翻躲过一掌,余光见地上落下的竟是几瓣墨玉棋子。

        屋外传来一段喜鹊的叫声,是屋内的打斗声被档头听到,档头在询问变故。属下已经近前,陆振也没有可怕的了,没有骨哨,也足以把属下喊进来。

        就在此时,骆冰连发了数枚暗器,陆振挥刀劈砍,刀光残影中,他看到骆冰向自己奔来,袖口中滑出一把短刃。陆振不及细想,反手划破了那串暗器中最后到达的一枚。

        嘭的一声闷响,一股浓烟从破裂的暗器中炸出,挡住了陆振的视线。陆振下意识地快步后撤,眼前白烟消散的一刹那,短刃刺进了陆振的胸膛。

        紧接着,骆冰的手松开短刃,捂住了陆振的嘴。屋外的喜鹊没有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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