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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结局】


另一边,沈一舟正在朱楼忙着安排这些日子最后一批“货物”。

        忙碌中的沈庄主没注意到朱楼的九层之上,正有一双狭长敏锐的眼睛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朱煜背着手站在天井的栏杆旁,脚边是跪伏到近乎要趴在地上的柏青舸。柏青舸的额头上刚刚磕头认错留下的伤痕还在淌着数条蜿蜒的血流,她没有伸手去擦,血流如同细小的赤蛇在她脸上吐着信子。

        她不敢去擦,眼前的男人比蛇更危险,一刻钟之前朱煜把她叫来这里,她还以为自己终于要晋升成为护法,可现实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朱煜把其他探子收集的沈一舟假扮庄主的证据扔到柏青舸脸上,当即吓得柏青舸跪在地上直叩头谢罪。是她蠢,轻易相信了救自己于水火的人,殊不知连这水深火热也是一场骗局。是她天真,想要讨好进贤庄的庄主来获得向上爬的筹码,可面具下的人只想将朱楼除之而后快。

        朱煜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花,冷冷地说,“你自己招来的麻烦,自己去解决掉,少给我再添麻烦!”

        柏青舸连连称是,像只被敲打的流浪狗一样跪着向后退去,直到退出朱煜的视线,才赶忙从九楼飞身下去找沈一舟的麻烦。她眼里有火,咬紧了牙,这一份屈辱,她要在沈一舟身上加倍讨回来!

        朱煜向来爱看热闹,这回却懒得理沈一舟,而是让柏青舸去处理了,因为今夜他有更重要的客人要见。

        “程涣洵……”朱煜的手指覆上腰间的佩剑,从口中念出曾经亲近的故人的名字,却没有半分热切和怀念。他已经为了今天抛弃了太多,往后还要抛弃更多,他早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程涣洵也好,沈一舟也好,自从他打定主意挨个清理掉这些顽固的东西,把朱楼经营成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的主意开始,他就不会再念旧情。他已经亲手将程涣洵打下山崖,他早就不是只会跟在这些好似兄长一般的朋友后面的小鬼了。

        妨碍他的都得死,他迟早会笑到最后,证明给他们看:这世界上从来只有恶和更恶,只有更狠厉更冷酷的手段才能治住这混乱动荡的乱世。

        这次特殊的会面,地点并不在会客室,朱煜让祁忌将人直接带到顶层的天台。

        在祁忌的“押解”下,荀榆和燕儿二人很快从朱楼诸多杀手中穿行而过,一步步登上顶层。他们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在药庐的时候,荀榆假装不经意地问过燕儿这个问题:“我现在孑然一身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身边还尽是些麻烦事,你一直跟着我,没想过后悔吗?”

        燕儿当时只是从晾晒着的药材堆里站起来,擦了擦手,蹲到荀榆休息的躺椅边上,直视着他的眼睛。直到脸皮后如城墙的荀榆都忍不住红了脸躲开这真诚的目光时,燕儿才将荀榆的手拢起,十指温和地相贴,说着:

        “你看,现在不是两手空空了。”

        三人步行至顶层的楼梯,正要推开天台的大门时,突然从楼底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威力之强,使得整栋朱楼都开始晃动。塔顶掉下纷纷的木屑和灰尘,荀榆将燕儿护在怀里,定睛一看竟是沈一舟举着火把在四处作乱!

        上次回去从燕儿那里得知朱楼特殊的构造之后,沈一舟回去便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炸药分藏在货物里,挨个塞进朱楼的各个角落。正当他把这次的炸药藏在储藏室时,便被柏青舸找上了麻烦。顾不得多想,他抄起墙壁上照明的火把就和柏青舸厮打起来。

        自己的身份暴露,他急着把消息传递给其他人,被柏青舸缠上的他难以抽身,便直接点燃了炸药的引线,这才导致了刚刚的动荡。

        沈一舟躲开柏青舸的匕首,将火把高高抛起,喊到:“快些!各层都还有引线!”闻言燕儿从荀榆怀里挣脱出来,借助朱楼上层垂下的华丽帷幔,迅速往下腾空而去,稳稳接住了火把。

        燕儿灵巧地翻身踩上帷幔稳住身形,朝荀榆望去,得到肯定的眼神之后迅速利用帷幔在空中漂亮地荡到了更低的一层,按照之前在药庐商量好的计划开始行动。

        虽然沈一舟暴露的有些早,但刚刚的爆炸也证明,显然朱楼未能察觉沈一舟分批藏进来的炸药,现在开始引燃炸药还不算晚!

        朱楼的杀手素质极高,虽然未能明白现在的情况,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燕儿这个外人扑去,祁忌赶忙也跳了下去,抽出长刀给燕儿开路。

        站在顶楼,无暇顾及混乱的现场,他一手持着通体雪白的云螭剑,另一只手搭上了通往天台的朱漆大门。

        荀榆闭上眼睛,将杂念排除在外,推开这扇门,仿佛就穿越回到了过去的时空。那时候他还没有腿伤,朱楼还是一开始的样子,三三两两的朋友泛舟高歌,偶尔也为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打抱不平。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绪去面对曾经视作亲弟弟的好友,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杀尽同伴,还将他亲手推下悬崖的故人。、

        荀榆,或者说程涣洵,他不知道门外的朱煜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也无需关心,为了现在更重要的人,他必须斩断过去!

        荀榆睁开眼,一把推开了沉重的暗红色大门。

        顶上的风猎猎作响,风鼓动着朱煜宽大的衣袍,显得本就清瘦的身躯更加轻盈,仿佛要随风而去。朱煜转过身来对着荀榆,笑着说:“我没有去找你,你倒是主动送上门了,你来是为了什么?报当初我把你打下山崖的仇?”

        荀榆吐出一口气,显出哀婉的神色,回答道:“不是,我是来给那些已经逝去的故人,还有过去的你我,一个交代。”朱煜蹙起眉头,说着:“少来教训我了,从小到大,我最讨厌你这幅高高在上说教的语气!你不是来寻仇的?难道是来赎罪的?”

        忽而,朱煜又大笑起来,此时山雨愈加猛烈,浓黑的天空被惊雷照亮,伴随着炸耳的雷声,荀榆看见被闪电照亮的朱煜那原本清秀的脸,此刻是如此扭曲。朱煜自顾自地一步步向荀榆靠近,说着:“你是该赎罪,如果不是你!不是你们惯着我逼着我又一步步否定我,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们所有人,根本都不理解我!像你们这样幸福的人根本不明白眼睁睁看着家人惨死的我有多恨!你们说着建立朱楼,扶持我帮助我,帮助所有和我一样的人,可到底都是骗我的!你们明明有机会杀了那个害死我全家的丞相,却在这时候扯起什么仁义道德的大旗,偏就不为我报仇!”

        朱煜越说越激动,他拔出佩剑,指向荀榆,吼道:“他们都应该感谢我,把朱楼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真真正正给这乱世立下规矩,以你们的妇人之仁,这样的小打小闹又能做成什么事?!”

        荀榆没有回答,他摆出在山上练过无数遍的架势,再又一道闪电劈下的时候,两人同时向对方冲去,亮出了剑锋!

        惊雷让楼下的燕儿也产生了一丝动摇,她担忧地朝塔顶望去,这时沈一舟用从朱楼杀手那抢来的佩刀替燕儿将柏青舸射出的箭簇挡下,朝燕儿吼道:“这时候你分什么心!他信你,你也信他不就完了!”

        燕儿如梦初醒,扯下帷幔向身前舞去,干扰柏青舸的视线,在柏青舸想要拉开距离时,以惊人的轻功从碎裂帷幔中刺出,将柏青舸逼退至墙角。就在柏青舸扔掉□□打算用匕首应敌的时候,燕儿刹住了前倾的势头,一低头。紧接着她接过沈一舟的刀,将柏青舸的匕首挑开,接着贯穿了她的肩膀,直到刀锋深深扎进了墙里,让柏青舸无法动弹。

        燕儿大口喘着气,却一刻也不敢耽搁,和沈一舟分头去点燃最后的几处火药,只要将承重的柱子炸掉,朱楼便会自行坍塌,血与恨铸就的巢穴,也将不复存在。

        与此同时,天台之上的两人还未能分出胜负,细密的刀光从剑锋上涌出,每闪一下都伴随一声惊雷,刀光剑影比天台的雨声还要密,还要响!

        雨天让荀榆的腿伤隐隐作痛,他却没有露怯,而是一步比一比坚定,纵然给朱煜抓住破绽在手臂上留下道道血痕也没有停下舞剑的动作。朱煜也发现了这点,第一剑划伤荀榆的时候他还有些小小的得意,可是很快他便发现,这些破绽似乎都是可以通过拉开架势避开的,但荀榆没有退,他一步比一步,一步比一步前!

        待他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悄无声息地被逼到了天台边缘!

        脚下又传来爆炸声,朱楼摇摇欲坠,这一刻的摇动被朱煜看准,朱煜咬了咬牙,向荀榆猛冲过去,一脚踢向荀榆的伤腿。他和荀榆一起长大,他很明白,荀榆的剑,永远卡在最后一招上。那是他将荀榆打下山崖的伎俩,他敢在云螭剑的剑气中近身,是因为他料定荀榆没有办法将剑锋直直刺进曾经挚友的心脏!

        只要荀榆这时退开,便可护住双腿;也不用使出那根本不曾熟练的剑招;那么朱煜便有了回旋的余地。

        为你的善良和谨慎付出代价吧,朱煜这么想着。

        可是剑锋到荀榆面前,他和荀榆的目光对上了,那目光中的坚毅和果决让他感到陌生。

        荀榆没有退,他用伤腿挨下了这一招,使出了苦练数年的剑技,将朱煜的胸膛狠狠贯穿!朱煜后退几大步,在连续的爆炸中没能稳住身形,就要随着倾斜的天台滑落悬崖。

        他一咬牙,死死拽住了荀榆,荀榆因为腿再次受伤,也无法站起,二人眼看就要坠下不见底的深渊。

        “先生!”

        被冰冷的雨水冲刷的荀榆突然感到手上一暖,紧接着就是朝思暮想的声音。

        是燕儿,她赶过来了,燕儿死死抓着荀榆的手,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雨。狼狈不堪的燕儿在暴雨中大喊着:“不要死啊!”

        雷声雨声那么大,燕儿那么小,但是呼喊宛如霹雳,吊在崖上的二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朱煜突然想到,之前好像有个人对他这么说过,有人即使是死了,还有人愿意陪着走黄泉路,而他,所有人都盼着他死。

        他突然释然了,眼中的光渐渐消失,手一松,便坠进了深渊。

        没了朱煜的撕扯,燕儿很快把荀榆拉了拉上来,拖到了附近安全的岩壁上。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看着朱楼一点点坍塌,最后消失在茫茫的大雨中。

        很多天以后,朝廷派了参知政事冯舒月来清查朱楼一案,突然站出来的进贤庄沈庄主带头举报一批贪官污吏。沽县的治安很快就得到了改善,人人都说冯大人乃当朝青天。政绩之显赫,就连沽县县令岑大人和捕头林锋也跟着升迁了。

        沽县老百姓们送别冯舒月和林锋的那天,长乐镇之前不知何故关门的小小药庐又悄悄开张了。

        燕儿坐在院子里,给荀榆的伤腿换药,惋惜地说:“刚好了没几天呢,现在又伤成这样。”荀榆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笑着说:“是啊,看来要劳烦燕儿照顾我一辈子了。”

        燕儿叹了口气,托腮歪头望着荀榆,嘟起了嘴:“真的一辈子?”

        “真的不能再真了。”荀榆望着远处自家师父在的山头,心里盘算着怎么把燕儿骗回山上给师父看看,最好是能直接挑个良辰吉日成亲,嗯,成亲。

        至少现在还是秘密吧?荀榆压下那股涌上心头的喜悦,只跟燕儿说:“赖上你了,一辈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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