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没扯平
那声“喂，你听见没有”的语气显然没有了之前字字句句的温柔，江予有点微微的不耐烦。
他很诧异，都这么和她好好说话了，她一点反馈都没有，埋着头、遮住脸的样子，仿佛无辜的是她。
陆君宁缓缓地抬起脸，把背包放在身侧，两手把渣女大波浪别在耳后，刘海遮住了眼睛，嘴里嘟哝着，“听见了。我又不是故意的，那晚觉得很烦，把q/q给删了，然后再也登不上去了。”
在刘海的缝隙之间，江予看见了陆君宁微红的眼角，心里一愣，微抿嘴角转瞬又放松，没提。
问：“删掉□□？是烦我？”
“不是，我都烦。”陆君宁心急口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眼前的江予面色有些不好看，陆君宁又连忙加了句，表情有些苦恼，“也不是，唉，反正你不会懂——”
陆君宁话还没说完，跨过鱼池的对面就有一道手电照过来，灯光刺眼白亮，明晃晃射入陆君宁的眼睛里，陆君宁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紧接着，在静谧的校园里，一道撕扯的嗓音显得格格不入，“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江予转身看灯光，心里一惊，一只手下意识捉住陆君宁的手，另一只手捉起陆君宁的背包，一个字：“跑！”
手电光源离他们越来越近，还有越来越近不知名的“嗯嗯”声。
陆君宁才反应过来是什么，图书馆小树林背后很多小情侣，学校领导会在晚自习时巡查，专门捉小情侣。
两人的心跳如擂鼓。
可是，两人还没跑出静心亭，“哗哒”一声，一阵巨大的水花扑腾起，有细小的水珠飞到江予和陆君宁两人的皮肤上。
江予、陆君宁神同步停下来，皱着眉眼，转回头看身后，而后瞪圆了眼睛。
一辆小电驴和一人泡在鱼池里，那人不安分地扑腾，那个手电筒浮在池面上，执着地亮着，随着池里那人扑腾水而不停地变换光束的方向，草绿的池水如傍晚时退潮的海水，猛地在扑打池边。
“救命！救命啊！”
静心亭外围的金鱼池挺大，从亭子往外延伸七八米，但池水不深，标牌那写着一米三。
陆君宁缩着脖子，通过扑腾的水花，把鱼池里那人看真切，心里紧张，嘴里语无伦次：“好像是，金，金，龙，龙鱼？”
旁边的江予早就不见人了，奔向对面落水那人。
陆君宁反应过来，朝慌张的金龙鱼喊，“龙，龙主任，那个池水不深，你放轻松，放轻松！别紧张！水深一米三。”
金龙鱼在池水中渐渐站定，两手不扑腾了，水珠沾着镜片，眯着眼看向陆君宁的方向。
“龙主任，先上来吧。”江予来到金龙鱼身边，在池水边双膝跪下，左手撑在地上，伸出右手。
金龙鱼捉住江予的右手，江予咬着牙，闷哼了一声，将金龙鱼拖拽上来。
金龙鱼在听到陆君宁声音的时候，惊魂已经定了些许，上岸后，浑身湿哒哒地瘫坐在地板上，衣物上的水顺着刚刚的拖拽痕迹又重新淌回鱼池里，有风吹过时，忍不住颤抖两下。
金龙鱼眼神疑惑震惊，不顾自身的狼狈，“怎么是你！”
江予半蹲在金龙鱼面前，一个好学生模样，眼神里没有丝毫怯意。
“是我，龙主任。”
金龙鱼眼神愤愤盯着那个渐近的身影，嘴里一副质问的口吻：“刚刚是你和陆君宁坐在亭子里？”
江予点点头。
金龙鱼咬着唇，严肃地眯着眼，思索着什么。
陆君宁已经在金龙鱼身后，地板上的两人都在抬眼看她，陆君宁收起以前在金龙鱼面前那副吊儿郎当样，谨小慎微地，“龙主任，那个，您没事吧？”
啪——
金龙鱼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湿哒哒的裤料滋啦滋啦几声。
“怎么会是你们两个？！”金龙鱼又大又圆的肚子此起彼伏。
江予站起来，别看眼，不好意思盯着金龙鱼那个滑稽的大肚子看，站在了陆君宁的前面。
“把我拉起来！”金龙鱼发话。
江予把金龙鱼拉起来，三人对峙。
“说！你们两个什么关系？怎么会在这里？晚自习下课了吗？”
陆君宁是不怕金龙鱼的，可是江予？她有些替江予紧张。
陆君宁向前一步，把江予挡在身后，自己站在金龙鱼面前，先鞠了一躬，嘴里认真地慷慨：“龙主任，对不起！大课间我去小卖铺，没带钱，遇到了江予，然后我就强迫他给我钱，顺便强迫他旷课，江予是我表弟，从小到大太乖了，成绩又好，看他成绩好，不爽！”
身后的江予极力隐藏目瞪口呆，听陆君宁扯皮，一年还真能改变一个人，陆君宁现在撒谎都不用打草稿。
“表弟？”金龙鱼仰头睨着两人，他还没见神情如此认真的陆君宁。
“嗯，不然你以为，江予刚转学过来没多久，我这个学渣会勾搭上学霸？”陆君宁一本正经。
金龙鱼半信半疑，江予确实转学过来刚不久。
“那江予家长——”
陆君宁：“他爸叫江振国，他妈叫陆予暖，龙主任，我也姓陆。”陆君宁眨巴着眼睛，期待着。
金龙鱼叹了一口气，眼里似有惋惜。
江予来暨平一中时，学校确实了解了江予家的情况，江予爸妈确实叫这个名字。
金龙鱼：“那——”
江予急忙把陆君宁扯回身后，也向金龙鱼鞠了一个躬，眼里含着歉意，“龙主任，对不起，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金龙鱼忍住哆嗦，衣裳上的水还在滴，“怎么回事你们？站没站样！站好了！”
江予和陆君宁两人并排站好。
金龙鱼摘下眼镜，眼睛炯炯有神却是小小的，扯起一角上衣，犹豫了一会，又举起眼镜，用手指掸了掸上面的水珠，陆君宁连忙从包里掏出纸巾，双手递给金龙鱼。
金龙鱼瘪着嘴，接过纸巾，擦掉镜片上的水珠，又重新戴上眼镜。
然后认真仔细地打量江予和陆君宁。
“你们姐弟俩眉眼还挺像。”
江予眼里波光流动，微微咳了一声，陆君宁嘴角压住笑意。
离谱！
江予礼貌地说：龙主任，要不您先回去换衣服吧？“”
陆君宁也补充道：“是啊，龙主任，着凉了不好，等下也快下课了。”
意思是，等会下课了，人多，年级主任这么狼狈被学生看到，以后还怎么树立威严？
金龙鱼目露凶光点点头，紧接着长叹一声，他个子不高，比陆君宁还矮，更别说和江予比了，反正在这两个学生面前他彻底没了威严。
陆君宁：“龙主任，您开个小电驴还能——”
开到湖里。
陆君宁话没说完，江予扯了一下她衣服的下摆，说：“龙主任，要不先把您的车捞上来吧。”
金龙鱼猛地咳嗽一声，把手别在身后，“不用！我还没想好怎么收拾你们！”
两人又乖巧地站正。
晚修下课铃声响起，教学楼嘈杂的声音渐渐传来，金龙鱼动了动嘴皮子，“你们走吧。”
江予和陆君宁相觑，两人转身准备要走，身后又传来金龙鱼的声音，“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别影响校风！”
陆君宁：“龙主任，那就看您了。”
金龙鱼大喘着粗气，“陆君宁，特别是你。”
江予补了句：“龙主任，您该锻炼身体了。”
金龙鱼湿哒哒地走回办公室，浑身难受，沿着学生少的路径，一个是年级的大熊猫——年级第一，一个是陆伟成的女儿，两人还有血缘关系，这——
江予和陆君宁走在放学的人群中。
天空渺远，夜色朦胧，人声吵嚷，同一个年纪的人，交头接耳或放言高论，说着年少的梦和秘密。
“还表弟？你嘴皮子挺厉害呀！”
“局势所迫。”
“看你这个样子和龙主任挺熟。”
“你不也是。”
“我们能一样吗？”
陆君宁听懂了，他受金龙鱼关注是因为成绩，而她——她都不想理他了。
两人无言了半路，与周围的朝气蓬勃格格不入，江予又问：“q\q还能登上去吗？”
陆君宁叹了一口气说：“密码忘记了，当时又没有自己的手机号绑着□□号，所以就——”
走着走着，陆君宁停下，别过头，眼眸闪动，一脸坦诚地看着江予，“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后来冷静后，她是想重新登录的，可是真的忘记了密码，再也登不上去了。
江予低头看着陆君宁内疚的神情，沉默了一会，然后笑了笑，说了五个字字，“登不上也好。”
陆君宁疑惑，“嗯？也好？为什么也好？”
“因为我一气之下，骂了你很多话。”
陆君宁：……
“那我们就是扯平了。”
“谁说，没扯平，我骂你的话，你看见了吗？对你造成伤害了吗？”
陆君宁：我……
“那我道歉了。”
江予没有马上回答陆君宁，轻推着陆君宁，让她继续往前走，一高一矮，灯光下投射的影子一长一短，与旁人的层叠在一起。
陆君宁耳边传来清晰的几个字，“我没说原谅你。”
陆君宁：……一晚，你能让我无语你三次。
两人又沉默走到了宿舍楼下。
陆君宁准备抬脚迈入女生宿舍楼，江予拉住了陆君宁的手腕。
“陆君宁，我感觉，你变了，以前你的情绪都是藏不住的，生气、开心、难过的样子，我一看，就知道了。”江予直勾勾地低头看着她，表情认真，语气似有不解和无奈。
陆君宁激起一臂的鸡皮疙瘩，明明没有很凉，她还穿着薄款长袖，是不是衣服太短，凉风从肚脐灌入。
陆君宁灿然一笑，用很不正经的语气说了句，“因为长大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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