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工部尚书谢玄回京述职。
虽然早听闻京城在短短一月内，发生了诸多变化，但当他坐在马车内，看到陆家门前门可罗雀、王家连牌匾都拆掉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诧。
看来在他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京城的势力开始翻动了。
“老爷，天色渐晚，夫人肯定在家中为您接风洗尘，我们先回府？”临近谢宅，马车夫不确定地问。
他跟着谢玄有数年，懂谢玄的脾气，他家谢老爷呀，忙起公事来能把家在哪儿都忘掉，肯定是想先进宫面圣。
可这个时辰了，陛下也肯定不会见老爷。
“不，先去三皇子府。”
谢玄的回答令车夫一怔。
似乎除了公事上的原因之外，谢老爷从未去过任何一位皇子的住处。
车夫甚至不熟路线，中途停下问了人，才找到去三皇子府的路。
弯弯折折转悠半天，总算到了三皇子府。
谢玄一进门，遇到的不是三皇子，而是林泽，他似乎也刚到三皇子府上。
“宁国公。”
“谢大人刚回京？您一路辛苦。”
“哈哈，不辛苦不辛苦……老夫乐在其中呢！”
俩人一边寒暄，一边入内。
谢玄来见三皇子，其实就是来说一说齐鲁百姓的生活境况，还有修水利工程方面的事宜。
“修工程的工匠臣想从当地去选，一来他们了解自己家乡，熟知浊河的涨潮落潮，二来……”
谢玄到那儿之后，曾告诉当地百姓，工部能有钱修建工程，多亏三皇子和宁国公。如此一来，百姓们当兵的积极性也增加不少。
既如此，谢玄觉得，给这些人入军籍，将来为大晋朝廷效力，也算不枉费他一番苦心了。
他虽不愿涉足尔虞我诈的党争，但他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林泽帮他讨来这项工程、三殿下也帮过他不少忙，这些皆是恩情。
既是恩，就该还。
赵行川道：“谢大人办得好，待工程建成了，当地百姓便再也不用受洪涝灾害之苦。”
虽然此事于他夺嫡无益，但对江山社稷而言是天大的好事，这份功绩算在谁的头上，并不重要。
他看向林泽：“你有何事？”
林泽想起徐瑞稷脖子上的掐痕，叹气道：“徐瑞稷……可能对我们有所保留，恐怕我们不能完全信任他。”
赵行川蹙眉，道出猜测：“他受了太子威胁，没告诉你？”
林泽微微垂眸，默认了。
他虽不愿相信徐瑞稷会这样，但在风口浪尖上时，他只能多一分心眼。
赵行川扯了扯嘴角：“他若忠心不二才不对呢，我和他总共才见过几面，他凭什么为我卖命？”
“那我们……”林泽迟疑。
“静观其变吧！”
三人又讨论了些近期的政事，一直到外面漆黑一片，才想起来还没用晚膳。
赵行川留林泽和谢玄一起用晚膳。
宁国公林泽已倒戈“三皇子”，这是如今京城人们的共识，因此他留在三皇子府用膳，并不让人觉得奇怪。
奇怪的是谢玄，人人都当他是纯臣的工部尚书谢玄，居然也留在三皇子府用膳。
这消息一传出去，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就热闹起来——
原以为权倾朝野的是太子，如今一瞧，其实三皇子的势力也不差，甚至更胜一筹，毕竟宁国公现在深受陛下信任。
三皇子府。
一夜，京城下起雨来，打落无数花朵，倒不妨碍芭蕉展新绿。
卧房内，陆三娘披着外衣，走到赵行川身边。
“殿下，你是要和太子争大位吗？”
那回，她其实看到过，有两个身穿官服的人进来府里。
赵行川关上门，淡淡道：“或许不是和太子争。”
他没说不想争，但真正的对手并不是太子。
“换身衣裳，我送你走。”
陆三娘在这儿已经待得够久了，正好今夜是个雨夜，赵行川料想陆家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人吧。
外面噼里啪啦的，一听就是狂风暴雨……
陆三娘有点犹豫，毕竟她才刚习惯这里，却又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殿下会常来看我吗？”
以前族里的男子们在外养了人，就经常夜不归宿，家眷们对此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真正挑出来闹过的，反被人骂妒。
不过，陆三娘隐约能感觉到，三殿下跟这些男子是不一样的。
其实到现在，陆三娘都不敢肯定地说，殿下心里有她。
赵行川沉默良久，道：“恐怕不会，我不会在外过夜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能把太多精力放在她身上。
收她为外室，本就是计划之外。
赵行川眼神平静，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陆三娘发红的双眸，正要落泪的样子。
一刻之后，陆三娘还是离开了三皇子府。
赵行川撑着伞，扶她上马车，自己也上去，“想再看一眼陆家吗？”
“不了。”
或许从她自己逃出陆家那一刻起，就不算是陆家的人了。
马车很快就停下，停在一间宅子前。
赵行川撑伞送她入内，淡淡道了声保重，转身欲走。
“殿下，能不能……再陪陪我？”
她怕打雷，也怕一个人听打雷，虽然，他有准备丫鬟来照顾她。
赵行川脚步一顿，回身抱她带到床榻上。
把她弄得意乱情迷之后，他却清醒地起身，穿上衣裳匆匆离开。
陆三娘缓缓支起身子，低头看自己的身体，胸膛起伏，全身通红，双腿不敢动一下，这实在是狼狈啊……
可她偏喜欢这份狼狈，能怎么办呢？
＊
赵秀瑶难得能回宫一趟，却是为吊唁养母。
她到宫门前时，忽然抬头一望，顿时感慨万千。
幼时，她受不了刘嫔的严苛，总想走出宅门外；少时，她成为公主，暗自窃喜以后能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只是没过太久，她就许了人家。
其实一开始和她定亲的不是陆晁，是前朝的一个落魄王孙，她当时心里有人，在刘嫔面前说了好多人家的坏话，还是刘嫔依靠刘家最后那么一点人脉，让男方主动退了婚。
其实她仔细一想，刘嫔还是很在乎她的，甚至这份在乎可能连刘嫔自己都没察觉到。
进宫后，风沙很大，赵秀瑶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不一会儿，她来到自己曾和刘嫔一起住过的宫殿。
碰巧遇上两个宫妃，看装束位份都不高，二人一同向她行礼：“见过二公主。”
“两位娘娘客气。”赵秀瑶扫二人一眼，徐徐福身。
刘嫔的位份不高，从册封起只升过一次，在宫里又没什么姐妹，来吊唁她的宫妃自然不多。
能来的，大抵是心善的。
“太后娘娘好像在里面呢，公主，我们就先进去了。”说完，二人踏上廊道。
赵秀瑶向前看去，忽然之间双目朦胧。
只见宫人们进进出出忙活着刘嫔的后事，满宫缟素飘扬着，而在宫殿中间，一口棺材孤零零被放置着。
人死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为什么会投河呢？是因为秀瑶没有嫁个良人、给刘氏丢了面子吗？
“您就是二公主殿下？”身后，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女声。
赵秀瑶回眸一看，打量着来人。
这妇人面容清秀，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估计是父皇近两年纳的妃嫔。
杨嫔淡淡一笑，缓缓走上前去，“公主，刘嫔姐姐的事臣妾知晓一二，但你也不比觉得是你害了她。她呀，如果能想通些就好了。”
“哦，此话怎讲？”
“妻妾和夫婿的关系其实和君臣差不多，夫给妻妾钱袋子，妻妾以姿色或子嗣回报夫的报酬。夫有成群妻妾，给的钱袋子难免有多有少，刘嫔姐姐不幸，偏是那给少了的，但她妒那些拿多了的，是白白给自己添堵，这实在不该。”
赵秀瑶冷笑，“刘嫔娘娘伴我父皇二十余载，你一个后宫新人，也敢置喙她？”
她一听便觉得荒唐，夫妻怎么会是君臣呢？
然而她想到自己和陆晁，竟又觉得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一朝天子失势，其臣子也会跟着失势，这和她如今的境遇倒是差不多。
杨嫔道：“臣妾不敢，只是觉得……若刘嫔姐姐放下对情爱的追求，就不会孤苦那么多年。”
赵秀瑶一怔。
当她回过神来时，杨嫔已经踏进宫殿中，为刘嫔上香。
她也随之入内，第一眼便看见太后，当即行礼，“秀瑶见过皇祖母。”
“好孩子，节哀。”太后轻轻扶她起身。
赵秀瑶一抬眸，只见皇祖母眼眶泛红，俨然是为刘嫔哭过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居然有点替刘嫔惊喜的感觉。
阿娘呀，这世上还是有人在乎你、心疼你的……
“孩子，你嫁人后过得孤苦，这些事哀家都听月儿说了。你是公主，不该被陆家那逆贼所累，你可以与他和离的，哀家和陛下讨论过此事。”
实际上，逆贼二字说得过于重了些，到如今能证明当初放冷箭的就是陆晁的证据，并不全。
可太后偏疼子孙后代，自从听说二娘的婆母掐过曾外孙女的腿，她就十分嫌恶陆家。
“多谢皇祖母为孙女着想，只是孙女还想考虑一阵子。”
太后叹了一口气，没再劝。
只盼二娘别和刘嫔一样。
赵秀瑶回到公主府，哄了会儿孩子，终于哄睡之后，想找嬷嬷来谈谈她该不该和离。
没想到嬷嬷主动过来找她。
“公主，明日午时，五公主邀您到她府上小酌。”
赵秀瑶道：“我在守孝，去不得。”
嬷嬷面色为难，顿了顿，劝道：“您就去吧！”
她不希望看到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整日把自己关在内宅里。
她家二公主为刘嫔神伤、为陆晁担忧、为小郡主操劳，却偏不为自己着想，也只有五公主能劝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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