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难归（六）
那一刻，死亡的气息无限延展开来。
虞钦眼中的世界宛如定格了一般，风声也静，只有逼近的利爪在瞳中快速放大。
就在此时，自远处兀地飞来什么东西，速度极快地侵入了南鹰城主的魔气之中——随后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眼前这个索命的阎罗王竟是自当中爆炸开来！
虞钦霎时回神，被近在咫尺的热浪逼得翻身脱逃，耳侧是南鹰城主凄厉的尖叫哀鸣，他却意识到什么似的向某个方向望去。
如他所想，自那阴影中走出一道瘦削的人影，因为长距离的跑动此时还在剧烈的喘息着。
是余襄。
他一时失语，余襄则是飞快掌握了场中状况，冲着他沙哑大喊一句：“把剑拿上！”
虞钦在他话音未落时已经撑地起身，咬着牙还要反驳一句：“早知道了！”
棠溪剑归回一瞬，他将八分灵力注入其中，只见剑身微微鸣响起来，恰似精力充沛的野兽要夸耀利齿般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凛冽的寒芒。
南鹰城主被那突如其来的爆炸打散了半边魔气，此时既狼狈又气恼，长啸一声便手足并用地奔向余襄！
余襄站得八风不动，紧皱眉头看向来袭的身形，电光火石间目光瞥到了自对方身后腾空跃起的虞钦——
棠溪剑裹挟着难以抵挡的凛冽剑气，霎那间铺天盖地般将南鹰城主笼罩在其间。
南鹰城主猛地一回头，只见月光下黑衣青年持剑而来，只一刹便破开层层魔气，以破竹之势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顷刻间，翻涌的魔气与莹白的剑气纠缠在一处，伴随着痛苦嘶哑的哀鸣声争得难舍难分，虞钦双手并用将棠溪剑全力向南鹰城主体内刺去，手臂上的伤口更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他死咬牙关，用尽全力将剑身一寸寸钉入。
就在这时，余襄与他极有默契地抄起长刀奋力一斩——
刀身劈入了没有被魔气保护的肩颈之中，刹那间迸发出殷红的血珠，而就在南鹰城主被这痛苦分心一瞬，虞钦猛然低喝一声催动灵息，一时间白光乍现，刺耳至极的咒骂鸣叫声震耳欲聋！
然而只维持了弹指一瞬，那声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句绵软的尸体倒在二人刀剑下。
“当啷”一声，虞钦脱力地半跪在地上，冷汗开了闸似的往下坠。
他连连吸了三口凉气，才找回自个儿的声音，问向前来扶自己起来的余襄：“你来做什么？”
余襄面无表情，气色并不是太好，沉默片刻后答道：“唐二来找我了，我叫他先走。”
他并没有回答虞钦的问题，可虞钦已然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没来由地想笑——哪怕芸河县闹得如此不愉快，他这位余师兄还是二话不说便跑来救自己了。
周遭是彻底安静了下来，那群吓得屁滚尿流的南鹰城守卫早就晕的晕跑的跑，哪里还顾得上他们一个伤一个残的。
“唐二他们应该能逃出去了。”虞钦捂着嘴咳嗽两声，正准备俯身去捡起棠溪剑，“我也先把你送出……”
话音未落，一道诡谲至极的阴冷气息悄然萦绕周身。
二人同时意识到了这怪异的气息，动作俱是一滞，然不待虞钦疲软的身子做出反应，只觉余襄猛地将自己向后一推！
刹那间，赤红满目。
一滴咸腥的血珠敲打在虞钦面颊上，他睁大了眼看着眼前人被数道猩红的尖刺自身后贯穿而过，血滴飞扬间唯独那人的口型格外清晰地映在了他瞳孔里。
——快走！
虞钦顿时清醒过来，霎时气血倒流，灵息俱乱，脑海之中煞白一片，耳边唯余自己破裂难听的嘶吼声：
“余襄！！！”
-
虞钦对余襄这个人，情感大概是有些复杂的。
他们一非亲二非故，不过是入荆云门时多打了几分交道，到后来厉睛直接将尚且年少的虞钦扔给余襄照拂了，自此两人才能多说上几句话。
虞钦依旧还是那个态度，对一切修仙门派嗤之以鼻，连带着对荆云门里的人也没好脸色，为此余襄还同他动了好几次拳脚。
话虽如此，这位师兄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虞钦——就算是少年冲动犯了事他也总会帮着在一旁说上两句好话。如此过了将近半年，虞钦才终于同他亲近了一些。
郑辰走后他便担上了大师兄的职责，一来一去间将荆云门也算是打理得仅仅有条。
这个人或许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吧——当年的虞钦不情不愿地承认到。
就算是自己将来离开荆云门，在江湖上有这样一个朋友倒也无妨。他的小算盘打得响亮，况且他们二人还有些微妙的共同点——对蓬莱仙人总有些难以启齿的妄念。
余襄拿麓瑕真君来压虞钦时他便以霜虹君反唇相讥，惹得余襄是面红耳赤，摆摆手再不和他争执了。
“余师兄啊。”他曾经撑着下巴揶揄道：“霜虹君和你可是差了十余道天堑呢，做好尸骨无存的准备了吗？”
余襄瞟他一眼，道：“我知道。”
“我打一开始就知道。”他继续擦拭手里的剑，故作轻松地答道：“我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搞得尸骨无存。”
虞钦好笑地反问道：“不为情，那你要为了什么？”
余襄淡淡地瞧着他，似乎是觉着心里的答案也有些夸大其词，便失笑应道：
“再怎么说，也该是为了大道吧。”
——为了大道，为了所谓大义。
虞钦从来不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此时此刻，他眼中只有对方因痛苦扭曲的神情，还有飞溅地到处都是的血珠，只一双眼是清明的，拼尽全力叫他快跑。
瞳孔震颤，心脏狂跳，他甚至都无法正常吐息，连上前去救人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一道声音格格不入地响彻夜空。
“啧啧，本想着一箭双雕，结果没想到余师弟居然是个如此舍己为人的，真叫我佩服。”
只见一人缓缓从余襄身后走出，手持鸳鸯钺，身披黑长袍，浑身沐浴在浓郁至极的魔气中，正是当时虞钦在主楼外见到的那魔域之人！
对方抬手将那猩红的尖刺收回袖中，余襄的身子如断掉的提线木偶般“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再没有声息。
所有线索情报在他脑海中织丝成网，最终搭建出一个清晰无比的答案。
虞钦死死盯着对方，浑身都在颤抖着，连血液都沸腾了一般冲洗着他的穴脉。他近乎嘶喊着从喉咙里碾出两个字来——
“千——面——！！！”
棠溪剑应声而动，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剑鸣，随着虞钦呼喊间剑风凝形，化作三柄巨剑破风而去！
千面阴恻恻地勾起笑来，瞳中翻滚着杂乱的狂喜与杀意，话音难掩激动道：
“这才对，这才是值得我一战的李磬之后！”
猩红的魔气自他衣袍中奔涌而出，与三柄巨剑相击一处，倏尔炸裂出圈圈扭曲时空的力场来，离得最近的一颗树竟是被从当中齐齐斩断！
一时间，飞沙碎石纷扬漫天，树木枝叶飒飒哀鸣，灵息相撞间竟叫这一片天地霎时亮如白昼。
虞钦目眦欲裂，瞳孔中满是血丝，丝毫不顾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恨不得把下辈子的灵息也使出来。棠溪剑亦如杀上了头的野兽，隐有翻天覆地之势。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源源不断地充斥了整个心间。
杀了他！
一念之间，棠溪剑周身莹白色的灵息中悄然掺杂了难以察觉的猩红气息。
千面不加抑制地笑出声，衣袍无风自动，整个身子都隐没在了魔气之中，化为地狱修罗森然道：“我本以为南鹰城的那废物真能练成摧魂功法，可废物就是废物，只知道动手脚功夫。”
他笑着望向虞钦，好整以暇道：“李家的小孩儿，我见你资质上乘，杀了可惜啊。”
话音方落，虞钦双瞳骤然紧缩！
千面分明还站在原地，其身侧的魔气却凝聚出了另两个身形，转瞬间朝虞钦攻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得回身闪躲，同时伸手一召，棠溪剑倏地飞回掌心。
千面则轻而易举地将巨剑破除，冷笑着朝他步步逼近道：
“这样吧，我留你个全尸，到时候剥了皮，再为我做一张面具如何？”
虞钦的四肢如同针扎般蔓延上细细密密的痛感——方才缠斗多时，他的灵息已然见底了。
可心中滔天的怒火使他忽视掉了这些，只是眼也不眨地盯着千面，话也不回，痴傻了一般打定了一个主意——杀了他。
千面哼笑一声，两个□□瞬时袭向虞钦！
虞钦轻巧躲过，单手持剑二话不说刺向千面。对方亦是有所准备，手中鸳鸯钺一挡一挑，将他剑招格挡开来，手腕再一翻转向着虞钦胸口捅去。
出乎意料的，虞钦毫无闪躲之意，任由鸳鸯钺的尖刺没入胸口，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凝聚灵息朝着他面门拍去！
千面瞳孔一缩，当即召出魔气阻隔，只见猩红浓稠的气息宛如实体缠上了虞钦的手掌，带起阵阵灼烧般的痛感，可他神色未变，手中莹白的灵息竟然有与魔气相融一体的迹象！
这变故是千面未曾料到的，他颇为意外地眯起眼打量眼前眉眼冷冽的青年，对方却猛然施力，灵息突破层层魔气，“砰”地一声砸在了魔尊左护法的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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