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

那次旅行让林括意识到自己完全陷进去了。

        三年前的他虽然叛逆，但对于爱情总是束手无策，尽管不太情愿，但在水到渠成的氛围里还是接受了某种命运的摆布。

        而季凡，就是那个命运。

        我在干什么啊，林括反复想。

        对季凡说完那段话后，他还没等到对方回应，就胡乱找个借口跑出了病房，在楼梯间里呆了一个下午。

        林括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段话，他也从不觉得季凡会真的对自己念念不忘。

        这或许也是他认为不应该再见面，也不应该往来的原因。

        因为无论他们当初在一起时彼此有过多少保留，有一件事是不可否认的———那就是季凡确实为他破了例，将短短的“感兴趣”无限拉长，而他也确实为对方放弃了底线，打破自己一直以来的恋爱观。

        当初在一起时彼此付出了多少真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却是在某个时间里，成为彼此最特殊的存在。

        这些年来，林括从来没有回忆过有关季凡的一点一滴。

        在和他重逢之前，他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但现在想想，他可能是不敢。

        林括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打火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艰难的欠了欠身，把烟和打火机揣回兜里。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门诊部的大楼黑沉沉的，急诊部倒是灯火通明，救护车呼啸而过，停在急诊楼门口。

        患者家属跟着推车后面哭天抢地，血从推车缝隙里渗出来，淅淅沥沥地淋了一路。

        医院好像每天都一个模样，但又似乎不尽相同。

        林括站在一旁看了看，然后拢紧了外套，从人群中穿梭而过，从急诊部的大楼横穿过去，离开了医院。

        病房内，唯一的光源就只有昏暗的床头灯，季凡弓着腰坐在床边，或许是这两天都有林括陪伴，他从来没觉得这件单人病房这么大，以至于显得空旷。

        空旷到只要他安静下来，房间就一点生气都没有。

        他索性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抖开被子，把自己塞了进去。

        躺下来了才发现忘了关床头灯，但季凡目测了一下距离，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放弃了再爬起来一次的想法。

        季凡不习惯这种极安静的黑暗，住院这两天，如果不是有林括，精神早就疲惫到了他预设的危险值。

        他明明已经很累了，但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床头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因为颜色的缘故，很容易给人一种很温暖的错觉。

        季凡睁开眼，恍惚间想起来匹兹堡那家民宿里描绘着花草纹路的灯罩。

        相似的两种视觉感在他的记忆里重叠成同一个画面，季凡伸出手想要抓取什么，于是那浅薄的光晕顺着他的指缝轻柔地流落过来，细碎地落在他的眼睛里。

        片刻后，这样静默的气氛突然被突兀的开门声打破，沙发发出和肌肤摩擦的声响，一瞬间把他拉回了喧嚣的日常里。

        “林括？”

        “嗯。”黑暗那边的声音平淡地回应道，“怎么了？”

        这个问题问住了季凡，他皱了皱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季凡顿了顿，才接着说：“帮我关下床头灯。”

        黑暗那头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他的口是心非。

        林括慢悠悠从黑暗里走到季凡床边，从兜里掏出一盒牛奶，对着季凡示意了一下，“要吗？”

        季凡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盯着林括，像是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态度的端倪。

        但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抽走了林括手里那盒牛奶，顺手放在床头柜上。

        “要喝得赶紧喝。”林括没好气地说，“再放就要过期了。”

        季凡愣了愣，他知道这话中有话。

        “林括，”过了片刻，季凡眉头眼处的笑意淡去些许，才正色道，“当初是你要离开的，我这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林括：“……”

        林括的委屈戛然而止，打心底涌上一股被羞辱的愤怒——他一直觉得，无论是不是自己先主动离开，他们毕竟相处过那么长时间，彼此间有过了解，应该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

        可现在看来，季凡无疑不给自己留一点脸面。

        林括忽然觉得自己这种冲对方诉苦的行为非常可笑，他的理智和情感激烈地搏斗了片刻，最后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回答问题，而不是转身就走。

        “我知道了。”林括冷冷地说。

        季凡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什么，也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林括很想追问他，是不是真这么想，是不是一旦离开了，就没有重归于好的可能性了。

        但很快，林括就咬住了舌尖，硬生生制止了自己这种冲动。

        因为他知道答案。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季凡，之前在圈子里，他就是有名的心狠，睡一晚就翻脸不认人，对方再怎么纠缠，只要是他，他都能处理地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藕断丝连。

        但思及此，林括心里更加不好受了。就算是自己先离开，林括也曾是他口中最特别的那一个，结果到头来，自己跟季凡这些床伴又有什么区别。

        一阵冷风从窗户灌进，擦过林括裸露在外的手背，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和季凡同时沉默下来，这种安静的氛围蔓延在他俩人之间，泛起了淡淡的尴尬，他们俩都知道这就代表着话题应该结束了，可却谁都没有先开口告辞。

        林括不知道季凡怎么想，他自己只觉得心累，于是叹了口气，先一步打破了这种沉默：“我先睡了，如果你后续跟我一起工作觉得膈应，我会去帮你申请换助理的。”

        林括说完，也没给季凡反应的时间，敷衍地冲他颔首示意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原路返回。

        但他刚走出几步，就被季凡重新叫住了。

        “林括。”季凡说。

        林括脚步倾微，侧过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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