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中午十二点，季凡开车在铭座岸城大门停下。

        季凡在门岗的保安和屋主通了电话后成功拿到了一张临时停车卡。

        铭座岸城是新建的别墅区，目前只销售了三分之一，园区内大部分房子黑沉沉的，偶尔有几栋院子里堆着泥土和沙石，看着刚刚开始装修。

        季凡把车停在一座别墅门口的访客车位里，然后走到院门口，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季母，她眼圈微红，没有化妆，眼角有略微消退的淤青，长发发尾有些凌乱地打着卷边，看起来没有打理过。

        “小凡，”季母勉强笑了笑说，“快进来，快进来。”

        季凡进家时，家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季父在客厅里侍弄金鱼，临近饭点，屋内却一点饭菜香都没有，季凡往厨房看了一眼，发现冷锅冷灶，调料盒都已经快空了。

        季凡心里有数，他沉默地脱下鞋，然后把大衣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伸手捋平了衣领。

        室内的气氛压抑而沉闷，但季凡并不意外，从他记事起，家里就经常是这种状态。

        他的爷爷是当地有名的数学老师，家教很严，对家里的孩子坐卧行走都有要求，久而久之，季父也养成了严苛的脾气。

        从季凡记事起，家里就自有一套“规矩”。

        而对季母来说，这个家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有值得遵守的规则，如果有人打破这条规矩，那就证明她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她就会情绪崩溃。

        这些规则繁琐而复杂，如细丝般缠绕着家里的每一处，绕上他的每一处肌肤，然后难以察觉地缓慢收紧，不给他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也是季凡许多年不回家的原因。

        季父是当地出名的房地产ceo，又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奉行着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一般不插手家里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但不插手不代表着不在意，一旦季母在这些小事上犯了错，季父就会发难，甚至大打出手。

        这种生活已经经历了二十多年，季凡早就习惯了。

        季母径直走向厨房，给他接了一杯热水。

        季凡接过，冲她笑了笑，季母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但又自己生硬硬挪了回来，也勉强笑了笑。

        季母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说道，“今天开饭要晚点，饿了先吃点饼干。”

        “有什么急事吗？”季凡没动，“你们可是两三年没和我联系了。”

        “小凡，”季母抿了抿嘴，说道：“你也该玩够了，陈叔女儿刚回国，我打算让你们见见。”

        果然，季凡想，许多年不联系突然叫回家必定没好事。

        他从没想过要告知父母自己的性取向，对他来说，这注定是以妥协告终的话题，倒不如成为秘密，永远不要戳破。

        “不用了，”季凡忍不住低声道，“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季父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季凡回过头，发现他放下捞鱼草的小网，面带不虞地看着他。

        “好好跟你爸聊。”季母小声说，“别吵架。”

        季父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转头朝客厅走过去。

        季父拍了拍手上的浮灰，斜眼扫了季凡一眼，走到沙发旁坐下。

        “你也不小了。”季父没好气地说，“当初你要玩乐队，我们没多阻挠你什么，但你看看你玩出了什么名堂来？”

        季凡默不作声地从鱼粮袋子里抓了一把，扔到鱼缸里，随后用手划了划水面。

        “如果没有叫你，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季父从烟盒里磕了根烟出来，淡淡道。

        “对。”季凡坐在茶几对面，翘着二郎腿，不屑地说，“没什么好回的。”

        季父和季母不一样，他几乎不对生活里的事指手画脚，他只在自己身上下功夫。

        偶尔的管教也只是因为心血来潮，为的是满足自己作为父亲这个角色的虚荣心。

        “我知道你忙。”季父似乎没听见般，从烟盒里磕了根烟出来，淡淡道，“你今年也该结婚了，我和你妈都老了，以后也要有人照顾你。”

        季父讥笑了一声。

        “当初让你别去玩乐队，你不听，结果现在混得这么差。”季父说，“你再这么倔下去，我们都救不了你。”

        季父看似在商量，实际上语气笃定，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季凡再熟悉不过这种态度，这就证明季父已经决定好了，只是在通知他而已。

        季母在季凡正准备回嘴时就从餐厅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她怕季父急了又要骂人，连忙拉住季凡的胳膊，强硬地插入了这个话题。

        “好了好了，该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季母转过头低声对季凡说，“等会别耍脾气。”

        出门时，外面的天色变得乌沉下来，压得季凡喘不过气。

        如果是平时，他不在乎和父母大吵一架摔门而出，可此时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再次遇见林括的缘故，他的烦闷得不想再被添堵，季凡还是顺从父母的心意来换取一个相对平和的气氛。

        饭桌上，两家父母推杯换盏，气氛热切。从年轻时候共事的趣事一直讲到现在，好像有数不清的话题。

        季凡默默地给自己添满红酒，默不作声地在旁边当一个花瓶，没有丝毫参与话题的兴趣。

        季父对他的沉默有些不满，啧了一声用眼神扫了他一圈，说道：“算了，反正你们也不愿意听我们唠嗑，吃完去溜达溜达吧，这条街还是挺热闹的。”

        季凡并不意外，对桌上的几个大人来说，这句话才是这顿饭的正题。

        当着外人的面，季凡乖乖地扮演着一个好儿子，他顺从地拉开凳子站起来，礼貌地冲着对面的年轻女孩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他虚掩着门，还能听见身后模模糊糊的交谈声。

        说话间，陈父的女儿也从包厢里走了出来，顺手把门关严，将里面的玩笑声隔绝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

        季凡并不想了解这个陌生人，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应付任务罢了。

        他正想往前走，就听身后的女孩叫住了他。

        “你就是那个——季凡是吧？”小姑娘说，“我叫肖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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