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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妈妈,  把我的画还给我吧……”

        “你又在画什么东西?你就不能坐下弹会儿钢琴吗?我是怎么教你的?”

        她打开窗户,雪白的纸片纷纷扬扬,风把他的画吹得破碎,  割伤了他的脸。

        “妈妈,不要再撕了,  不要再撕了,我知道错了,  我现在就去弹,现在就去弹……”

        “降e小调练习曲,  十遍,  弹十遍!”

        于是梦里都是夜曲般回环往复的和声,  一轮接着一轮,紫色的云盖过了月亮和窗帘,他喘不过气,手指努力想弹对3-5-1-3-1-2-4,却永远错漏半个音,明明是很简单的事,却错了一次又一次。

        “太快了,  你弹得太快了……”

        “左手的和声不是这么弹的,太重了,你听不出来区别吗?”

        “这是妈妈的梦想,  你知道吗,  妈妈本来会在歌剧团工作的,妈妈是为了生下你才放弃的,你不能这么对妈妈……”

        四分钟的练习曲不知道弹了多久,  在混沌的黑暗里,  手指总算走脱出迷宫般的和声,  曲谱翻了过去,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紧张得让人作呕的重音,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急促,敲在窗户上,敲碎了玻璃,敲得他想要流泪。

        新一轮的梦魇开始,像是踏上走不到尽头的台阶,键盘无限绵延下去,在重音里碎了一块又一块,割伤了他的手,心跳越来越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打雷了,把窗户关上吧……”

        又开始打雷了,雷声也没有止息,一下一下劈进窗户,要把头顶的天空摧垮。

        弹琴的变成了妈妈,他躲在门后偷看,一闪而逝的白光把她照得像纸上的画,很快就被她亲手撕碎。

        琴声依旧在耳边震响。

        “都是因为你啊,妈妈是为了才放弃工作的,你能不能体谅体谅妈妈?”“现在你就考不了第一,那你以后怎么办?你让妈妈怎么放心?”“你爸就是因为我怀了你才出去乱搞,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曲子都弹不好,你生下来就是来报复我的吗?”  “我哪天要是死了,都是被你跟你爸逼死的!”“都别活了,都别活了,我现在就带着你一起死!”

        琴声越弹越快,把天地都震得轰然,一浪高过一浪,拍过他的头顶。他喘不过气来,只能努力张开口,伸长脖子,想探出逼仄的黑白琴键呼吸。

        一节,两节,三节。

        “打雷了,把窗户关上吧……”

        耳边的声音突然轻了下去,随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神经质的絮语,密密仄仄缠满了耳朵,夹杂着妈妈懊悔的抽泣——

        “迟越,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很爱你的,你明白吗?妈妈以前不是这样的,妈妈只是生病了,妈妈控制不了自己,妈妈会好好吃药,会听医生的话,你也听妈妈的话好不好?你别生妈妈的气,你是妈妈的骄傲,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

        肺部被不断挤压,呼吸越发艰难,迟越总算意识到这是梦,必须要挣脱出去,但找不到手,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力,只能任由胸口的巨物一寸一寸压下来。

        他现在真的喘不过气了。

        一秒,两秒,三秒。

        耳边响起低低的脚步声,和刚才的不一样,是听见后能让人一下子分清梦和现实的切实的脚步声,源于窒息的强烈恐惧总算逼停梦境,耳边的呢喃被迫退去,迟越如获大赦地深吸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睁开眼睛。

        天已经大亮了。

        中午的阳光被厚实的窗帘挡在外面,只滤进稀薄的微光,迟越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呼吸,这才感觉到自己头痛欲裂。

        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片刻后他才想起来头痛不是因为刚才的噩梦,而是因为昨晚喝了酒。

        他的酒量不算太差,但昨晚被那群人红的白的一通乱灌,没几杯就醉倒了,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家的。

        宿醉的感觉和发高烧很像,恶心,想吐,头昏脑涨。迟越慢吞吞地撑着沙发扶手坐起来,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就听某人突然“蹬蹬蹬”跑过来,殷勤得让人害怕:“你醒啦,还难受吗?要不要喝点水?”

        “?”迟越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一时半会儿还没回过神,皱起眉心看着她。

        温降看他不答,又走近了一点,担忧道:“还是很难受吗?”

        迟越侧身避开她,宿醉后身上的酒味熏得自己都嫌恶心,不想被她察觉到,声音沙哑地回了句“不难受了”,一边匆匆站起身,从沙发另一头绕过她,开门进浴室。

        温降没料到他突然恢复了精力,愣了片刻,才慢半拍地回答“那就好”,转头去厨房给他泡蜂蜜柠檬水。

        只是看到他刚才的反应,她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也不知道他要是记得的话、会有什么感觉,是会嫌弃她多管闲事,还是会像她现在这样……觉得很不好意思。

        温降光是想到他们昨晚在沙发上那样抱在一起,就觉得脸上发烧。

        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担心。

        她昨天晚上,好像不小心听到了他的秘密,那本来是她不可以越界的地方。

        ……

        迟越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昏涨的脑袋让热水一浇,总算清醒不少,也驱散了耳边残存的噩梦,自觉循着家里饭菜的香味过去吃饭。

        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三菜一汤,温降把柠檬水放到他手边,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自从她住进来之后,迟越点外卖的次数就直线下降。温降不会眼睁睁看李阿姨带过来的食材放坏,总要想方设法吃掉,他吃了好几年外卖,早就腻了,偶尔到她这儿蹭顿饭,换换口味也不错。

        他们俩已经在一起吃过很多顿饭,大多数时间都相安无事。但怪异的是,今天这人坐下之后就时不时抬眼瞄他,尽管已经在努力掩饰,偷看的伎俩却依旧拙劣,没一会儿就被他发现了,偶尔还会对着他露出一丝复杂的眼神,盯得他食不下咽。

        迟越虽然知道这个笨蛋的脑回路有时候会走得很偏,但被这么连续持久地盯着还是头一遭,下意识想要回想自己昨晚喝醉回家后到底都做了什么,但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睁眼已经是天亮。

        当下不免怀疑自己昨晚在她面前发酒疯了,僵硬地放下手里的筷子,问她:“干嘛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看我,我脸上有鬼画符?”

        温降本来还以为自己的偷看很成功,冷不丁听他开口,吓得打了个嗝,赶紧摇摇头。

        然后迎着迟越愈发摸不着头脑的神情,急中生智地动手给他舀了一碗上汤西蓝花,推销道:“你吃点这个吧……很有营养的。”

        她看他现在的反应,八成是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暗暗松了口气。

        迟越收到那碗绿油油的汤,甚至不愿意动手去接,给了她一个“你疯了”的眼神:“不要。”

        “可是你只吃肉营养不均衡,就吃两小颗也行啊。”温降想起李阿姨之前对她的嘱咐,接着劝。

        “不均衡就不均衡,死不了。”迟越把汤碗放到一旁,答得无所谓。

        温降早知道他是个油盐不进的脾气,闷闷叹了口气,想了想,使出最后一招:“你就吃一点吧……我做饭很辛苦的,早上七点多就起来了。”

        “……”迟越眉心一皱,没想到她还会道德绑架这招,抬头定定地看了她三秒,想说她七点起来的早饭又不是给他做的,再说她本来就天天七点起床。

        但没等他开口,温降已经放下了筷子,对着他双手合十,眼神无比真诚。

        迟越简直让她这一出给气笑了,动手把筷子扎进汤里,警告她:“就这一次,下次别再做了。”

        温降第一时间弯起眼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迟越看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恶狠狠地戳起碗里的西蓝花,两颗一起塞进嘴里,囫囵嚼了两口就咽下去了,根本没认真尝味道,大脑已经自动判定它难吃得要命,一边端起柠檬水“咕嘟咕嘟”往下灌。

        温降看他吃饭如受刑,轻抿了抿唇,道:“要不你告诉我你爱吃什么蔬菜吧,我下次给你做。”

        迟越的脸再次拉下来,冷眼睨着她,想不通这笨蛋今天吃错什么药了,胆子变得这么大,非要逼他吃蔬菜。

        “想不到吗?”温降咬了咬唇,试探地问,“那下次还做西兰花?”

        “……”迟越光是听到“西蓝花”三个字就想吐,深吸了一口气,捏紧手里的筷子,“娃娃菜吧,或者茭白,反正不要看起来这么绿的,恶心死了。”

        “哦……”温降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理由不爱吃蔬菜的,差点扑哧一声破功,忍着笑点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迟越只是白她一眼,懒得再说话——

        五一假期很快结束,温降回去上学后,迟越一天只有早餐是正经吃的,起床后去厨房热一热温降给他留的东西,唯一的好处是不用再顿顿受到娃娃菜的折磨,免得他直接被她超度。

        只不过某人星期一晚上放学回来脸就拉得老长,看到他连句问好都没有,把书包闷闷摔到地毯上,就坐下来闷头写作业。

        迟越被她这丢书包的动静看得愣了愣,默默调小游戏音量,瞥她一眼。

        温降趴在茶几上完全不理他,下巴枕着手背,嘴撅得能挂油瓶,

        迟越看她正烦着,也不想打扰她,收回目光继续打游戏。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看她一眼,想起来提醒:“李阿姨炖了桃胶银耳汤,在厨房。”

        温降摇摇头:“我不喝了。”

        迟越这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这些汤汤水水她平时明明能喝三大碗,皱起眉心问:“你怎么了?”

        温降还是摇头,没心情跟他解释。

        迟越更纳闷,暂停游戏放下手柄,俯身在她眼皮子底下打了个响指:“学校里谁欺负你了?这次是谁?”

        “……没有。”温降做题的思绪一次次被他打断,不得已抬起头来,重重叹了口气。

        迟越没想到自己难得担心她还要听她叹气,简直好心没好报,收回手睨着她:“那你怎么了?”

        温降被他问得招架不住,蹙着眉收回视线,回答:“这次期中考,我考得很差。”

        “考差?”迟越没想到是这个鸡毛蒜皮的原因,明显松了口气,靠回到沙发上,想了想又给面子地问,“考了多少名?”

        “……第二。”温降的嘴角耷拉下来。

        迟越:“全班第二?”

        温降:“全校第二。”

        “?”迟越的眼皮一跳,差点被她逗笑,“这也算考差吗,我还以为多大点事。”

        话音才落,刚巧戳中某人的痛处,温降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我之前一直比第二名高十几分?!”

        结果现在掉到第二,说明她退步了将近二十分,这才开学两个月呢。

        迟越莫名其妙被她下脸色看,她瞪大眼睛看起来就跟要咬人的兔子似的,啼笑皆非地耸耸肩,反问:“那也不是我的错吧……?”

        这笨蛋的脾气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她考差跟他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还想找他撒火?

        温降不知道他在这儿装什么无辜,明明是他一直跟苍蝇似的嗡嗡嗡,但没胆把这话说出口,只回了句“没说是你的错”便收回视线,继续整理自己的数学错题。

        顿了顿,又一字一句地提醒他:“我要写作业了,你别再打扰我了。”

        迟越被她这么一堵,只好举手投降,关掉电视,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走,我不打扰你,行了吧?”

        然而才走开两步,又想起什么,收回快要迈下楼梯的长腿,绕去厨房帮她把装着桃胶银耳汤的小炖盅提溜了过来,“哐啷”一声放到茶几上:“李阿姨让你喝的,喝不完就放坏了。”

        说完不等她回答,便马不停蹄地转身下楼。

        作者有话说:

        迟越:这到底是谁家???

        温降:我不知道,你说呢?

        迟越:……我家就是你家。

        呜呜宝子们没有评论我真的会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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