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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拜师(一)


在妙手仁仙面前,文子茵当然不敢班门弄斧:“请琼池先生指导。”

        “凤凰胆等药先放在一边备用,其余中药先用清水漂洗一遍,去除尘土杂质,再用清水泡半个时辰,换水放进陶罐,用武火烧开,加入凤凰胆等煮开之后改成文火进行煎煮,然后过滤倒出。”

        闻言,文子茵有些心虚,她之前煎药都是自己想当然耳,既没洗,也没泡。不过她以后肯定会照方弄干净的。

        穆琼池见她依言而行,做事认真,细心稳妥,暗暗点头。

        药煎好后,文子茵喂傅添喝了,没过多久,少年就退烧了,呼吸也平顺许多。妙手仁仙,果然名不虚传。

        文子茵向来最佩服有本事之人,当下就想向穆琼池拜师:“琼池先生,我可以跟你学医术吗?”

        荆楚派一向不禁门下弟子拜多人为师,文意就有两位仙师——一个是父亲文松宸,一个是蓬莱岛无梦子。

        穆琼池闻言却未置可否,神情冷淡。

        文意忙找借口:“阿茵,我们赶了一天的路,有些饿了,先去备饭。”

        文子茵一听备饭就来了精神,她厨艺甚佳,门派上下无不称赞,心想或许能讨先生欢心,忙不迭去了。

        文意待她窈窕的背影不见,才对穆琼池笑道:“穆贤弟,小女是不是唐突了?不知她可有资质拜入你门下?”

        穆琼池有些为难的来回踱步,缓缓说道:“这……我之前收徒颇为松散,如今发现这世道,心性纯良者少,黑心烂肝者多。确实想慎重些,若非心性、悟性和韧性都好的孩子,决计不收。文兄,你我是莫逆之交,兄长有命,本应遵从,收徒这件事,却另当别论,请你谅解。”

        “无妨。”文意点头道:“此事决不会影响你我交情。”

        他又低声问道:“贤弟,可是嫌阿茵脾气太大?太凶?”

        她刚才吼病床上的傅添,说他装病,小小年纪,却怒有雷霆之威,怪吓人的。

        文意知穆琼池素来只欣赏温柔婉约的女子,固有此一问。照顾病人,哪能这么凶巴巴的?

        穆琼池肃然道:“正是,文兄文质彬彬,夫人优雅和气,阿茵的脾气怎么这么冲?”

        文意叹道:“我和夫人也不解,这丫头从小就倔。”

        “……”

        另一边,不明究竟的文子茵跑到厨房,兴冲冲地切炒闷炖,挖空心思做了七八个菜,还认真装盘,摆得十分精致。尤其是一道她自创的牡丹亭,做得真是神形皆备,花开富贵,巧夺天工。

        文子茵左右手各托一个托盘,盈盈端回客房,却意外的没看到文意和穆琼池。

        倒是傅添,脸色红润了些,已披衣起床,正闭目打坐,听见脚步声警觉地睁开眼睛。

        文子茵见他褪去病入膏肓之色后,倒是个俊秀的少年,笑道:“傅公子,你好些了么?”

        “嗯,我好多了。”喝了穆琼池的药,傅添觉得精神一振,胸口郁结的痛楚,缓解了不少,心里却比往常更不舒服。

        文意和穆琼池在他床前的秘密交流,实在无法忽略不计。

        走火入魔?!神药?!太凶?!

        尤其是他们对文子茵的评价,傅添极为之打抱不平,她完全是刀子嘴豆腐心,偶尔吼一句半句,哪里凶了?

        文意不为女儿遮掩,还直斥其非,是亲爹吗?!

        文子茵每餐不忘给傅添煮粥,准备清淡小菜,傅添十分感动,觉得就算被她凶了一两句,为了维护她,说谎都在所不惜,更何况是听而不闻?

        文意对别人的事实话实说就罢了,对女儿为何不另眼相待?瞎说什么大实话?

        他完全不能理解文意。

        文子茵将傅添专用的清粥小菜放到床头柜上,又摆好筷子:“傅公子,你知道我爹和琼池先生去哪了吗?”

        她手中托盘里的另外六盘菜,则看上去红艳艳的,放了不少辣椒花椒,香味扑鼻,引得人食欲大开。

        说实话,傅添真的与文意不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文……文叔叔方才说要带琼池先生去沁雨阁喝茶。”

        文子茵闻言转身就走:“哦,傅公子,你先喝粥,我去去就来。”

        傅添忍不住叫道:“文姑娘,今天的菜好丰富呀,看上去好好吃,我能各尝一口吗?就一口。”

        文子茵马上拿着菜躲他老远,坚决摇头:“不行,有恙者,忌辛辣。”

        “……”

        沁雨阁建于沧宁山脚下,是一个风景优美,依山傍水的所在,亦是神农顶风景最佳之地,是绝好的待客之处。

        文意沏了一壶神龙顶的珍品白芽茶,请穆琼池品尝。

        突见山道下出现一抹青色身影,左右手各顶一个大托盘,托得稳稳的,轻盈上山。

        文意笑道:“小女真积极,又赶着拜师来了,定是要请穆贤弟指点一二才肯罢休的。”

        穆琼池笑道,“哟,贤侄女武功身法不错嘛!拿这么多东西,还走得这么稳。说实话,指点不敢当,若她愿意,不用拜师,也可跟我修习玄黄之术。”

        远远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先生谬赞,多谢费心。”

        穆琼池赞道:“贤侄女的听力也好极了。”

        “嗯,确实不错。”文意同意。他们与文子茵相距十几丈,她却对答如流。看来女儿的修为又大进了。

        话音未落,文子茵已施施然来到沁雨阁,将盘中菜肴、碗筷等物井然有序的安置在石桌上,又变戏法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黝黝的酒坛,“琼池先生,爹,请。”

        “阿茵,这是酒?”文意看到那个小坛子,很是震惊,当着客人却不好发作,脸黑了一下。

        “女儿红。”文子茵装作没看到父亲的脸色,一心巴结神医,“琼池先生,这是我们神龙顶的特色,估计没有名酒醇厚,却有不同的甘甜回味,请品尝。”

        文意无语,认出那酒坛是他和夫人给文子茵准备的嫁妆——十年前埋进土里的极品佳酿,竟被这个机灵古怪的小丫头悄悄挖出来献宝,自己还得谦虚道:“深山老林,没什么珍馐美味,委屈贤弟了。”

        “不妨事,野菜也很好。”穆琼池见确实没什么硬菜,就是寻常的竹笋、青蒜和萝卜白菜等,但也不能不给面子,接过文子茵恭敬递过的竹筷,夹了一块笋尖入口。

        他嚼了两下便呆了,这何止是不妨事,简直太好吃了。真是意想不到!

        穆琼池由衷的赞道:“这笋尖色香味俱全。”

        文子茵已经听过无数类似的评价,捂嘴笑道:“那先生别客气,多吃点。”

        文意也懒得心疼酒,畅快大笑起来:“贤弟,陪我喝一盅?”

        穆琼池摇头道:“我晚间还得给傅公子诊脉,就不喝酒了。”遂夹了一块不油不腻的五花肉放入口中,只觉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又忍不住称赞一回,“肉香醇厚,且不油腻。”

        文意暗暗高兴,心道:不喝酒更好。待会再去把这坛女儿红埋起来。女儿的嫁妆,最好不动。

        穆琼池又尝了尝青蒜,也香极嫩极,道:“文兄,这好酒留着我明天再喝。”

        “……”

        文意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用力的咀嚼着菜,恨恨心道:反正是阿茵的嫁妆,她自己安排。

        文子茵坐在石桌下首相陪,并不动筷,笑嘻嘻的瞧着两个长辈大快朵颐。

        他们连日赶路,确实是饿了,吃得很快,但仪态照常斯文。

        穆琼池一边吃,一边闲聊道:“文兄,贤侄女好手艺啊,多大年纪了?”

        文意吃了一口鲜味十足的菌菇,代答道:“十三岁。”

        文子茵全身一僵,有些尴尬,她下个月就满十五了,爹竟不记得?

        怅然若失的少女拿起公筷,给父亲夹了块瘦肉,决定且不说穿。她记得爹不喜欢肥肉,嫌油重,见穆琼池喜欢吃,便往他碗里放。

        穆琼池满意的笑道:“多谢。贤侄女的修为,到哪一层了?”

        文意毫不掩饰骄傲的笑道:“金丹中期。”

        他上次离山时,试过每个徒弟的修为,都深深印在脑海里。不过,见女儿今日灵敏的身法,应该又进步了一层。

        文子茵脸上一红:“不,爹,我是元婴初期。”

        修炼等级可不比年纪好隐瞒,妙手仁仙一探便知。

        “!!!!!”文意与穆琼池震惊的互看一眼,双方眼中都有些不可置信。十三岁就炼到元婴初期,全修真界仅几人而已。

        且全是一代宗师,修真名士。

        当然,文意没想到自己记错了女儿的年龄。

        穆琼池倏然站起来,夸道:“贤侄女厉害啊,我瞧你将来必修炼有成,飞升指日可待。文兄,你这个宝贝女儿,真是了不得,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文意一语不发,沉着脸去探文子茵的虚空之地,竟真有一个小小的紫府元婴。怕女儿为了拜师不惜撒谎,没想到确有其事,这才敛去怒容,和颜悦色道:“贤弟过奖了,阿茵一向勤勉。”

        穆琼池放下筷子,捋须笑道:“贤侄女,你真想我拜为师?”

        “真的真的,先生。”文子茵连连点头,兴奋得脸都红了。“爹,爹,您看琼池先生可是同意收我为徒了?您能不能现在,马上,立刻帮我安排拜师礼?”

        文意看穆琼池一眼,穆琼池没有反对,也不像方才神情冷淡,眼高于顶。

        穆琼池觉得有些仓促,但文子茵这孩子确实讨人喜欢,不仅对他恭敬有礼,还做饭好吃,修行悟性高,不收为徒实在可惜。

        穆琼池便道:“虚礼都可免了,磕个头就算礼成。”

        文子茵马上躬身下拜,道:“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动作快得就像怕穆琼池收回成命一般,却不知他看她是个绝好的苗子,反而有些上赶着。

        穆琼池虚托一下,示意文子茵起来说话:“吾行医数十载,虽不敢称药到病除,妙手回春,但一向视治病救人乃我辈本分,应不致误人子弟。要知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医道甚难,要死记硬背的医书多如牛毛,非下多年苦功不可。我有几个徒弟只是略懂皮毛,就去开馆行医,赚钱谋利。为师心中虽有不满,却无计可施。”

        文子茵忙道:“师父放心,阿茵定不会如此。”

        穆琼池欣慰一笑,正要说话。

        文子茵笑道:“等等,师父等等,请恕徒儿无礼。爹,今儿是我拜仙师的好日子,该当好好庆贺,我想去请师兄们和姐姐来,可以吗?”

        文意忍不住笑道:“当然可以,以我与琼池先生的交情,是不可太过怠慢。”

        “好吧。”穆琼池见文意开口了,也不再推迟。

        “师父,爹,那我走啰。”文子茵一阵清风似地御剑下山,不但请来了荆楚派众弟子,还给身体略有好转的傅添裹了一件狐裘披风,也带上山来。

        待众人站定,文子茵拍手笑道:“各位师兄,姐姐,傅公子,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宣布,我拜琼池先生为师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请大家喝酒吃肉,欢聚一堂才好,哈哈。”

        “恭喜六师妹,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加菜加菜,六师妹,我要吃你的拿手菜。”

        “好啊。”文子茵豪爽地笑着,又风风火火的取来两个炉子,加菜煮酒,好一阵忙乎。

        傅添想过去给她打下手,文子茵忙阻止道:“傅公子,你大病未愈,不要帮忙了,去坐着吧。”

        傅添摇头笑道:“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我插不进话。”

        文子茵体贴的取来一个凳子,柔声道:“那你歇会。”

        傅添便依言坐下看她煎拌炒炖,快手作出一盘盘精致的盛馔来。

        诸事齐备,酒菜上桌,荆楚派众弟子整整齐齐并排一站,先向文意和穆琼池行礼,再向文子茵道贺,纷纷道:“名师出高徒,六师妹以后了不得。”

        “六师妹医术剑术双修,前途不可限量。”

        “阿茵,以后好好学。”

        文子茵大笑着应允,俏脸明艳,愈发美得不可方物:“感谢大家的吉言。”

        “阿茵,过来。”穆琼池喜气洋洋的授予文子茵师门信物——一个细长的白布包裹,白布上绣着黑丝线的“仁”字,里面是一套针灸用的银针。

        穆琼池郑重叮嘱道:“文子茵,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十四弟子,我授予你师门信物忘炫银针一套,望你将来不忘为师教诲,用这套针济世救人,悲悯伤患,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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