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易容术（一）
文子菁转头温声道：“八师弟，过来，我给你量尺寸。”
傅添立即奔过去，文子菁笑着要他展开双臂，用一把软尺量傅添的胸围及臂长，觉得触手之处皆瘦骨嶙峋，不禁秀眉微拧。这少年也太瘦了。
文子茵皱眉道：“姐，明明是傅添先闹的，你怎么对他那么温柔，只说我的不是？莫不是睡歪了枕头——想偏心？”
文子菁动作麻利，已量完收起卷尺，佯怒道：“坏蹄子，敢编排姐姐。阿茵，八师弟背井离乡，身体不好，你一向比我还体恤照顾他，今日怎么斤斤计较起来？”
文子茵被堵得哑口无言。
傅添笑嘻嘻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六师姐对我挺好的。”
文子茵半晌才道：“姐，我体恤他是我度量大，照顾他是我心存仁义，我只能做好人，不能说道？”
文子菁笑得别有深意：“能，当然能。”
傅添闻言看文氏姐妹一眼，目光中有感激，张口欲言：“六师姐对我……”
文子茵不想听他道谢，赶紧抓起大剪刀，咔嚓咔嚓裁布，并哼起一首悠扬的小调。
文子菁和傅添相视而笑，她哼的竟是试炼中在玉蟾阁听的小调：你喝茶就喝茶啊，哪来这么多话？
傅添便没再说什么。
文子茵麻利地裁好布料，放下剪刀，把布料叠起来，收拾整齐，道：“对了，姐，做完衣裳，你教我化妆吧。”
文子菁停下针线，既惊诧又高兴：“哟，我的好妹妹，终于开窍了？知道女为悦己者容，要留心仪容了？”
傅添眨眨眼睛，欲言又止。
文子茵拍掉裙子上的碎布头，不甚秀雅的站起来道：“才不是，姐，我是觉得下山历练不能随便露出真面目，最好改头换面。”
文子菁奇道：“这是为什么？”
文子茵道：“我在试炼中发现山魈附体的常麦穗有问题，打算带走悄悄处置，却被村民误会我拐带幼儿，百口莫辩。若当时转身就走，换个身份面孔再去，颇多便利，可我不知道怎么改扮。”
傅添放下茶杯，笑道：“那六师姐要学的不是化妆术，而是易容术。”
文子菁赞同的点点头：“不错，阿茵，化妆只能使你更好看，易容术可以乔装改扮成其他人，更高明。”
文子茵来了兴致，朝傅添招招手，他便搬着绣凳坐到她身边。文子茵歪着头，未施粉黛的脸十分明艳，黑亮的眉眼亦深邃动人，柔声道：“八师弟，你会易容术吗？”
傅添万分遗憾的摇摇头：“不会。”
他从小学习水墨丹青，做的雕像真实灵动，若说画美人图，倒是有一定把握，也会给画中美人化妆，可没试过易容，更不会做人|皮|面具。
他倒认识一个会易容术的人，那人叫宋谚彬，是蒙山派的客卿，为人开朗风趣，习武的根骨资质一般，又吃不得苦，所有的聪明伶俐都用来专研易容术，最后没能成为蒙山派正式弟子。
傅添生病时，宋谚彬有空就陪他说话解闷，还用易容术扮装取乐。两人相处融洽，但傅添是掌门之子，自重身份，没有学这些不入流的技艺。
文子茵闻言没有失望，也没指望体弱多病的傅添多才多艺：“姐，我们荆楚派有人会易容术吗？略懂也可以。”
文子菁柳叶眉微蹙：“应该没人会，易容术很实用，要不我们研究一下？”
文子茵点头道：“好。”
傅添看了一下文子茵精致如画的眉眼，垂下眼帘：“二师姐，借纸笔一用。”
文子菁指着书桌道：“在那，八师弟，你自己去取。”
文子菁平时的吃穿用度远比妹妹讲究，傅添走过去，见圆桌上放着一块上好的砚台，形如池塘，边沿镌刻荷花荷叶，乌黑锃亮，绝非凡品。旁边还有一个上好的青花瓷笔筒，胎白如雪，插着各种名毫。一个精致的程窑花瓶立于笔筒旁，里面有带露水的六月红，另有一平碗清水，一摞熟宣，竟是上造御用之品，十分珍贵。
傅添挑了一支徽乡狼毫，挽起袖子研墨，突然发现心思细腻的文子菁真是在小处见真章。那碗水并非清水，竟带着淡淡花香，十分好闻。
傅添赞叹了一声，提笔作画，又转头看文子茵坐于太师椅，一只手支颚，一只手食指轻点椅子扶手，两只脚不安分的踢来踢去，湖蓝色的裙摆随之轻轻晃动。
身穿红衣的文子菁背挺腰直，仪态美极，举手投足优雅无比，端庄高贵。
傅添便下笔勾画出一张轮廓极美的脸，精致的五官，曼妙的罗裙，又画了一个优雅的红衣女子，然后画桌椅家具等背景。
画好后，傅添放下笔，自己看了看，加以润色，画中人越发鲜活灵动：“师姐，请你们过来看看。”
文子茵笑道：“看什么？”
文子菁做了半天针线活，微觉疲倦，正准备走动走动，便理理裙摆，走到傅添身边。只见圆桌上多了一张栩栩如生的双美人图，正是她与文子菁，两人五官绝美，像随时可以破图而出一样。
文子菁由衷的惊叹道：“啊！八师弟，你画的真好！”
心中又惊又喜，大师兄也曾为两姐妹作画，可没画得这么精美绝伦，让人移不开眼睛。画中的文子菁清冷疏离，神形皆备，抓到了精髓，而文子茵隐隐有高贵不可侵犯之态，似乎与她本人略有差别。
傅添又拿起笔，准备听取意见修改，口中谦虚道：“谢二师姐夸奖，这幅画要改善的地方还很多。”
文子茵像燕子一般灵巧飞至傅添与姐姐身边，看着画中的自己嘴角含笑欲言，素手轻扬，裙摆摇曳，着实有几分惊讶，没想到傅添把她画得如此俊俏：“八师弟，这是我吗？我哪有这么美，没想到你画功这么好。”
傅添眨眨黑黝黝的大眼睛，顽皮笑道：“六师姐，我再给你加上两条浓眉，一颗黑痣如何？”
文子茵警觉的抓起画像，闪到一旁：“？？？你想做什么？平白无故丑化我？”
文子菁也不解的看向傅添，这么生动美观的一幅画，与妹妹本人几乎相差无几，甚至更高贵典雅，加上眉毛黑痣，不是画蛇添足吗？
傅添拿着笔，缓步走向文子茵：“苍天在上，我可不敢，六师姐，你刚才不是想改头换面？”
文子茵后退两步，离傅添更远，呲笑道：“八师弟，你别拿我和姐姐的画像试，先画你自己。”
“好，听六师姐的。”傅添心想这样也好，免得把她画得太丑，文子茵恼羞成怒。便依言展开一张宣纸，果真画了一个脸颊消瘦，浓眉大眼，唇色苍白的少年。
文子茵将美人图放到姐姐的寝室，回到傅添身边，看他作画。
傅添下笔极快，过不多时便画好了，轻轻吹干墨汁。
文子菁赞道：“这幅画也十分逼真，八师弟好画功，不用看镜子，就画得如此神似。”
傅添一边小心翼翼吹着自画像，一边笑道：“当然，二师姐，我一天照几十遍镜子，早将自己的俊颜铭记于心，闭着眼睛都能画好。”
文子茵的胳膊肘撞撞他的左手，揶揄道：“看不出来啊，八师弟，你这般自恋？”
文子菁微微一笑，两人经常这样插科打诨，说笑玩闹，不需要她插话劝诫。
文子茵力气大，撞得傅添好疼，放下笔，揉揉左手道：“自恋？其实我就是闲，身体不好，不能随便出门，不知道干嘛，每天画画雕刻，熟能生巧。”
文子茵双手叉腰，教训道：“你有空多读点书不好吗？”
傅添看她柳眉飞扬，俏脸微红，柔声道：“我过去不喜欢读书，就爱画画雕像，以后多读。”
说完，傅添又拿起笔，蘸满墨，低头道：“六师姐，我给自己画两条浓眉，一颗黑痣，好不好？”
“不好。”文子茵单手托着下巴，沉思道：“你眉毛本来就很浓，再加粗毫无意义，不如在脸颊画上胭脂，额头点花钿，如何？”
傅添倏然想起男扮女装的宋谚彬，当时还暗暗嘲笑他，现在现世报来了：“六师姐，这不好吧？！”
文子茵拉着傅添的左手，循循善诱道：“怕什么？只是一幅画，又不是在你脸上抹胭脂。”
傅添不答，左手指头微曲，不敢回握她，文子茵的眼睛，就像小狐狸一般转来转去，不知打着鬼主意，他悄悄咽了口唾沫，有些后悔。觉得简直是给自己挖坑，打算把自己活埋。
难怪有句老话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文子茵也不勉强傅添，取了一支细细的毛笔，在画中少年眉心的中间，落笔画梅花钿。第一笔就重了，一个突兀的大红点赫然出现。
文子茵惊呼道：“哟！坏了！画坏了！”
文子菁捂嘴暗笑。
傅添抓住文子茵的手腕，嘴角抽搐：“六师姐，还是我来吧。”
“好。”文子茵暗笑着乖乖退到一边，其实她画画的水平还可以，没有傅添那种名家风范，也可圈可点。只是想戏弄傅添，故意下笔很重。
傅添在大红点旁边，仔细画上五片大小一致的花瓣，又将朱砂颜料稀释，为少年染上淡淡的腮红，并将苍白的唇色描成殷红朱唇。
这样一改，画中少年立即变成一个英气勃勃的俊美少女，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唇若涂丹。
文子茵摸着下巴，满意地笑道：“不错不错，真好看。”
文子菁打趣道：“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傅添叹气道：“二师姐！六师姐！别笑我了。”
“二师妹，怎么了？”凤若轩外突然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一个人影飞速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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