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抱歉，孙导。”
谢杯衡不愧是影帝，多年的从业经验让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眼睫一垂，再抬起来时就又是那个清冷端方、高高在上的仙尊君离。
可惜他的灼光刚刚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面色苍白，打嗝不止。
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回事？
孙华诧异地看向宁池：“小宁？”
嗝。
宁池把碎成两截的玉佩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战战兢兢地从“尸堆”里爬起来。
“对不起导演，我……嗝，我太紧张了。”
毕竟宁池是第一次演戏，孙华能理解：“那你尽快调整。”
宁池点点头，打着嗝跑远了。
宁池从小就是个乖宝宝，头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羞愧得脸蛋通红，埋着头快步冲出了片场。走之前，他悄悄看了谢杯衡一眼，见谢杯衡面色不虞地看着自己，赶紧低下头匆匆离去。
刚刚除了那些群演，就谢杯衡离他最近，他不会看出来吧？
宁池在心中暗暗祈祷，但眼下还有一桩更紧急的事情等着他去办，他也没心思操心这个。
谢杯衡盯着宁池远去的背影，垂眸，掩去眼底那些复杂的情绪。
果然是奔着他来的，看到他的时候脸都红了。
一旁，孙华叹了口气，凑到谢杯衡身边。谢杯衡示意了一下宁池离开的方向：“这就是那个新人？”
“是啊。”
谢杯衡拧眉：“哪里找来的？”
“人家推荐的。”
本来原定演灼光的演员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偶像，但剧开拍之前，那人凭着另一部剧一下火了，火了之后就有点看不上这么个小角色，为了其他更赚钱的通告，愣是违了约。但孙华选角很讲究一个感觉，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正巧刘卓跟他推荐了宁池，孙华一看照片，当即拍了板。
但总归是个新人，头次拍戏出点状况也是难免的。
孙华混迹娱乐圈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自然老辣。他还是挺喜欢宁池的，长得好，初次接触下来性格也不错，未来估计潜力无限。
此时他看谢杯衡喜怒难辨，不免多劝了一句：“唉，大家都是新人过来的，也不容易。”
谢杯衡不置可否，内心却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道理他也懂，只是这个人……
是他的私生饭。
……
离开片场的宁池并不知道孙华和谢杯衡是怎么评价他的，他正在满世界地找补救方法，试图抢救那块阵亡的玉佩。
时间有限，宁池也不能让其他人一直等他，最后没办法，硬着头皮冲进了道具组的据点。
道具组的小仓库里，各色道具和工具井井有条地分类归置，宁池轻轻推门进去，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抬起头，是个有些淳朴的大哥。
看见宁池，他有些意外：“怎么了？有事吗？”
他不知道，在宁池的眼里，道具组这个地方不亚于拆弹现场，处处都是危险。宁池缩手缩脚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只探着脑袋小声问：
“请问有……”
紧张加羞愧，宁池的声音小得过分，到最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道具组的老张对宁池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么一个胆小怕生的漂亮青年。
“啊？你说啥？”
宁池深吸一口气：“我问大力胶！请问这里有大力胶吗？！”
倒也不必这么大声。
老张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耳朵，从工具箱里摸出一管大力胶递给宁池，但不免好奇地问：“你要大力胶干嘛？”
他看宁池还穿着一身戏服，一看就是个演员，也不知道为什么跑来道具组要一管大力胶。
宁池闻言浑身一僵，含糊其辞：“我、我……我手机壳坏了。”
又撒谎了。
宁池在心里哭丧着脸。
老张一脸懵逼：手机壳？用大力胶？
但这是宁池的兴趣爱好，老张只能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终于借到了大力胶，宁池趁着没人注意赶紧把碎成两截的玉佩粘好，一边粘一边吹气，帮助胶水快速风干，然后拿着粘得十分粗糙的玉佩气喘吁吁地跑回了片场。
见宁池回来，孙华笑眯眯地问：“调整好了？”
因为急速奔跑，宁池的脸依然红着，眸中隐隐带着水光，紧抿着唇点点头。那副可怜的样子，看得本来还有些怨言的众人一下软了心。
孙华见了不免唏嘘，看把孩子吓得。
只有谢杯衡抱臂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宁池，但终归也没说什么。
宁池老老实实地躺回了原处，努力调整好呼吸，安静地闭上了眼。
他是灼光，魂飞魄散的灼光。
宁池做了个深呼吸，心绪越来越宁静，灵魂跟着抽离，仿佛逐渐与天地融为一体。
孙华看出宁池进入了状态，欣慰一笑，他就知道这个孩子是有灵气的。
孙华拿起对讲机：“开始。”
灯光、摄影、导演、演员，一切就位，action。
随着这一声，原本还懒洋洋地立在一边的谢杯衡立刻进入了状态，摇身一变，无情无欲的仙尊君离就呈现在众人面前。
经历了足足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君离睁开眼，周身泛着一层淡淡的柔光，这是天道给予他的肯定。
君离起身执剑，看向远方的某处。
可怖的黑云早已散去，但厚厚云层还沉沉地压在头顶，察觉到了君离的意图，天空中再度传来隐隐雷鸣，似乎是在警告。
飞升就如同跨越到了另一个境界，君离能察觉到下界的魔气，但凡事皆有因果，君离不便擅自插手。但去上界之前，他还需了却自身的一桩因果。
“我还有一心愿未了。”
说完，君离的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处。
他循着那条因果线，追寻到了离光山下。灼光曾经对他说过，这是用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命名的山，但君离并不记得这些，他只知道灼光当时看着他的表情有些落寞，但很快就被笑颜替代，灿若星辰的眼眸跟着一弯：
“没关系，你现在不就知道了。等下次我再问你，你可一定要答出来。”
越往离光山上走，魔气越发浓郁。
君离莫名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因为那条因果线越来越淡，不知怎么，他突然心生一股惧意，不敢再往上走。
随着时间流逝，因果线只剩下一点若有似无的痕迹，君离就追着那点痕迹，到了离光山深处的那片桃林。
那曾经是灼光和君离一起栽下的桃树，虽然在如今的君离眼里，这片桃林非常陌生。但君离还记得灼光说起这片桃林时的语气和样子：
“一开始你不会种，你种的那些都死了，你还在一边生闷气，埋头钻研了好久。”
君离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怎么可能为了这么几棵桃树花这么多心思，有这个工夫，又为何不去修道。
灼光听了，愣了很久，微微颤抖的眼睫遮住了灵动的双眸。但很快他就松快了语气，笑着答：
“你说得对，有这个工夫，又为什么不去修道呢？”
此时这片美丽的桃林内，却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满地都是尸体，大多都是那些妖魔的，横七竖八地倒在灼光最喜欢的桃树下。
君离单手执剑，一步步踏过这些尸体，可这些鲜血也没能在他的白衣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最终在桃林中央的一处立住，那里有一棵桃树，是灼光亲手种下的第一株，他每日都悉心栽培，看着它长得比自己还高，等着有朝一日可以和君离在这棵树下看桃花。
而此时的灼光也正安静地躺在这棵树下，脸上沾满了血污，不知是他的，还是那些妖魔的。他本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如他的名字，灼灼其华，璀璨如光，可此时那双眼却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
“君离！”
依稀间，君离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蓦然回过头，可没有看见任何人，偌大的桃林内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回过头的一瞬间，死寂了很久的心脏突然有了一阵强烈的跳动。
因果线彻底断了。
天空中再一次传来低鸣，示意他因果已了。
君离低头最后看了一眼灼光的尸体，也看到了他手中紧握的玉佩。
宽袖一扫，那枚玉佩便落入了君离手中。
高高在上的仙尊君离转过身，闭上眼，带着那枚玉佩，身形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卡！很好！”
直到这一声响起，现场的所有人才回过神来。
虽然在场的多数人并不是第一次看谢杯衡演戏，但每每看到一个个角色在谢杯衡的演绎下诞生，还是忍不住动容。
这段戏看似简单，但要演好其实很难，仙尊君离经历了有情到无情，在见证了道侣灼光之死后，才又再一次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是情，只可惜那个教会他这个字眼的人早已经消散于天地间。
前面没有任何铺垫，上来就是这么一段戏，对于其他演员来说可能很难琢磨透这种情感变化，很容易就演得死板，把重点放在仙尊的冷。
但谢杯衡不一样，谢杯衡精准地捕捉到了情之一字。
而躺在一边的宁池虽然闭着眼，没亲眼看到演戏时的谢杯衡，但宁池就是能感觉到自己也被强行带入了这个情景之中。
他能感受到灼光离去之前的最后一缕魂魄对君离、对这天地人世的留恋。
宁池一向是个平和的人，但此时却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他想要完完整整地把灼光演出来。
而那边，拿着玉佩的谢杯衡却皱起了眉。
谢杯衡满手都是黏糊糊的胶水，他废了很大劲才把玉佩从手心里抠下来。
而那枚玉佩的中间甚至还横亘着一道明显的裂缝，随着挤压玉佩的动作，有几滴未干的胶水被从中间挤出来。
谢杯衡：？
现在的道具组怎么都这么不走心？
……
一场戏结束，孙华很满意。
两人又补拍了几个镜头，孙华就张罗着准备去拍其他人。
宁池暂时放了假，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演妖魔尸体的群演也纷纷起身，宁池礼貌地一一寒暄。
“幸会幸会。”
“辛苦辛苦。”
寒暄到一半，宁池的衣领就被人拎住了。
回头一看，哦，谢杯衡。
“跟我过来。”
这里人多，谢杯衡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宁池知道今天是躲不开这一劫了，蔫头耷脑地跟在谢杯衡后面一路走到了剧组的某个角落。
谢杯衡也不多废话，宁池一过来就直奔主题：
“你来干什么？”
宁池本以为谢杯衡终于打算戳穿他，没想到他反倒问了这么个简单的问题。于是宁池给出的答案也十分朴素：“来演戏啊。”
呵。
谢杯衡看着一脸无辜的宁池，神情讽刺。
都是借口。
明明是故意追他追到了这里。
但戏都开始拍了，这人本来就是临时找来救场的，现在换人也不合适。更何况这人目前倒还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谢杯衡也不好开口赶人。
谢杯衡盯着宁池那张好看的脸，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确实很有迷惑性。
“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
宁池浑身一抖，小鸡啄米般地飞快点头。
谢杯衡警告完，自认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可以遐想的余地，他见宁池的态度还算诚恳，也就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转身正要离开，却听到宁池叫住了他：
“等等。”
谢杯衡皱起眉：他又要干嘛？
一转头，却见宁池不安地搓着手，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那个……那个玉佩……”
宁池眼一闭，心一横：
“那个玉佩能不能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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