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76章
听到6淮的声音，阿玖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原本苍白愁苦的脸, 也因着这个微笑而添了几分明媚, 病气仿佛一扫而空, 她有了一些少女的样子。
6淮朝着她走过去，他顺手带上了门。
门在后面轻轻合上, 将这个6家的秘密也锁了起来。
6淮放轻了声音：“阿玖，你现在怎么样？”
阿玖曾经受过惊吓, 她不能听到过重的声音。无论是在人多的场合，还是嘈杂的地点, 都会引她的恐慌。
阿玖张了张嘴，似乎想到了什么, 过几秒, 她又闭上了嘴巴。
她抬起手, 做了一串手语。
6淮看着阿玖的动作，慢慢念出来：“今天是母亲的生日。”
阿玖笑了, 她点头。
6淮看了阿玖一眼, 她的长披在肩上，这些年分明已经长高了不少, 可身形却依旧瘦弱。
阿玖不讲话，又容易受惊吓。她想到了母亲的生日，所以这几日才情绪不稳定。
6淮告诉阿玖：“她现在很好。”
阿玖摆了摆手，她的意思是自己问的并不是这个。紧接着, 她又开始用手语同6淮交流。
6淮读出了阿玖的话：“你想去看看母亲？”
阿玖的眼睛一亮, 很快, 她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6淮没有讲话，望着现在已经长大的阿玖，他沉默了起来。
几年前，阿玖不过是个刚上中学的女孩子。她心地善良，又单纯美好，本就承载着6家人对她的期待长大。
督军府有个人因为私心，趁着6淮和6宗霆都不在家时，放火烧了阿玖的房间。
救阿玖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身上还有着烧伤，他们连夜送她去医院抢救了回来。
但是当阿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虽然已脱离了生命危险，眼睛却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再也讲不出话来。
为了防止对阿玖造成二次伤害，这件事被6家全面隐瞒了下来。
阿玖被送到了国外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同时，他们对外放出了假消息。
全部人都以为6家小姐去留洋，所以才离开了上海。当然，阿玖年纪不大，也不常同上海滩的那些名媛小姐一起玩，没有太多人会关注她。
学堂里几个要好的同学倒是打电话来督军府问过几回，那些人一直想知道阿玖为什么不联系她们。
6家的人也没有说出实情，一个谎言也远远比残酷的真相要好。久而久之，无人来关心阿玖的情况了。
阿玖从国外回来之后，就待在了这个疗养院里慢慢恢复。
外面的医疗技术虽好，但阿玖的疤痕仍是不能完全消失。
阿玖用宽大的衣服盖住了她的伤疤，她知道6淮和6宗霆很忙，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方才陷入了那段记忆里，6淮已经沉默了许久。
这时，阿玖拉了拉6淮的衣袖，她的表情有些好奇，仿佛在问6淮为什么不讲话。
6淮这才回过了神，看向阿玖。
6淮迟疑：“阿玖，我现在还不能带你过去。”
阿玖不解，她又做了手语问6淮。
为什么？
6淮伸手摸了摸阿玖的头：“今天冬天很冷，你的身体又不大好。”
6淮想了想，给了阿玖一个承诺：“明年春天，母亲祭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她好吗？”
阿玖低下了头，似乎有些失望。但是，转瞬之间，她很快抬起头来，对6淮露出了一个笑容。
阿玖动了动嘴巴。
6淮看清楚了她的口型，她说的是一个好字。
她同意了。
阿玖很好，但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懂事了。正是太过懂事，才会让他觉得难受。
即便受过烧伤，从生死危机中逃离，她的头脑依旧清晰，向来都比旁人要聪明许多。
阿玖的健康状况很好，医生说，问题不出在她的身体，出在她的心理。
她的声系统完全没有受到损伤，只要她能克服自己的心病，仍旧能够继续开口说话。
6淮看了看她：“阿玖，你长高了。”
6淮现阿玖已经很高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能觉她现在差不多和叶楚一样高。嗯，她们的年纪也相近……
他一愣，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也会想到叶楚。
或许是这些日子都在同她相处，总不自觉会想起她来。
6淮不知道要不要把她的事情告诉阿玖，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但阿玖已经看出了他心中有事，又拉了拉他的衣袖。她认真看着6淮，仿佛在让他说出真相来。
6淮缓缓地说：“阿玖，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阿玖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比划了一个词。
嫂嫂？
6淮怔了一下。
他忽的笑了：“她不是你的嫂嫂。”
阿玖若有所思地看着6淮，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和6淮走得近的女孩子。这个姑娘是她听到的唯一一个。
她理所当然会认为是自己的嫂子。
6淮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
阿玖不太明白6淮的意思，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阿玖一直看着6淮，分明是想知道得更多。6淮向来会满足她的要求，便同她讲了起来。
6淮：“她很勇敢，之前在怀特路上救过我一回。”
“那时我受了重伤，有人在追杀我。”
“哦对了，刚开始我们还打了一架。”
“……”
6淮对阿玖讲了很多话，他一向沉默寡言，但在对待阿玖的时候，却很有耐心。
听着这些，阿玖不由得笑了，这也是她头一回知道，6淮能用那样多的话去讲关于一个女孩的事情。
她问6淮。
你对她是什么想法。
6淮语气很平静：“没什么想法。”
阿玖牵了牵嘴角，摆明了不信的样子，她又告诉6淮。
你们以后一定会有更多的展。
6淮淡淡开口：“是吗？”
不像是在问阿玖，更像在问自己。
6淮沉默了几秒，他没有考虑过叶楚和自己的未来，反倒是面前的阿玖提醒他这样一句。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紧接着，6淮又想，阿玖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孤单得很。但是，如果她能认识叶楚，生活会变得不一样。
6淮思索了下：“有机会的话，我会让你见她。”
6淮认真地向阿玖介绍着她。
“她的名字叫叶楚，性子很好，既聪明又善良。”
“只要你见了她，就会喜欢她的。”
“……”
阿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6淮，她早就已经懂得了什么，但却不讲明。
叶楚。
阿玖无声地念着这两个字，轻轻地笑了。
……
上海，叶公馆。
一天已经过去了，叶楚坐在房中，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因为之前生了绑架的事情，叶嘉柔被关小黑屋，叶楚也受到了惊吓。叶家人已经向学校请了假，让她们暂时都别去学堂。
所以这段时间，叶楚会待在家中。
昨日是6淮母亲的生日，不知怎的，叶楚有些心神不宁。
上辈子，叶楚次次都会陪6淮去墓园，已经五年了。这一次，她仿佛不习惯了起来。
如何在6淮不知道的情况下，给那里送一束花？
6淮往年总是在昨天去的墓园，没有例外。他现在要么回到上海，要么就去南京找6督军了，不会留在那里。
叶楚思来想去，还是出了门。
她没有做多少伪装，穿得极为平常。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离开叶公馆，6淮的人就会很快跟上来。
叶楚拦了一辆黄包车，去了布朗路。
因为布朗路很长，路上有着许多店铺，并且那里有一个角落，开着一家并不起眼的花店。
若不是叶楚之前同朋友来过几回，她自己也不会知道布朗路上会有花店，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到了布朗路后，叶楚下了黄包车，但并没有很快去那个花店。
叶楚在路上走着，脚步一转，进了一家糕点店。
这家店的传统糕点极为有名，她准备买几盒糕点回去，用来掩盖此次出门的意图。
一道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阿楚。”
听上去像是和她相熟已久。
叶楚认出了这个声音，她转头看去，露出一个微笑：“爷爷。”
6世贤平时没事做，就在上海滩街头闲逛。
他刚到了布朗路，就看见了叶楚。等他走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进了糕点店。
6世贤瞧见了叶楚的身后有几个人在尾随她。虽说他们遮掩得极好，一般人不会知道，仍是被他察觉了。
这种事情一定要通知叶楚，6世贤很快就跟着她走了进来。
6世贤神神秘秘地讲：“我刚刚现了一件事。”
叶楚凑过头去：“怎么了？”
6世贤悄悄地在叶楚的耳边说：“后面有人在跟踪你。”
叶楚：“……”
6世贤虽然不会武，但他的反追踪能力是一流的。即便后头那群是6淮的人，对他来说，现他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见叶楚不讲话，6世贤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想想就知道，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怎么会处理这种事？
6世贤又开口：“要我帮你甩掉他们吗？”
看着6世贤极为认真的表情，叶楚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其实那群人都是他孙子的手下。
他诚意十足，叶楚口中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不用。”
6世贤一怔：“为什么？”
叶楚：“他们是来保护我的。”她没有撒谎，只是隐去了6淮的那部分事情。
6世贤恍然大悟：“阿楚，这世道乱，你确实要多加注意才是。”
下半句是，万一她遇到什么危险，就不能认识他孙子了。
6世贤又暗自想着，他和叶楚现在见过三次面，已经算是熟人了，再有下次，就带她去见6淮。
叶楚开了口：“爷爷。”
6世贤看向叶楚。
叶楚笑着说：“既然我们这样有缘分，我请你吃饭吧。”
6世贤没有拒绝：“好。”
待到他们进了餐馆，再落座并点了菜后，叶楚知道6淮的那群手下已经亲眼看到她和6世贤进来了，她决定去打个电话。
叶楚：“我先问下家里人想吃些什么，过会带点回去。”
6世贤自然不会怀疑。
叶楚向店家借了电话来用，扫视一番，四下无人之后，她才开始打电话。
她打的是那个花店的电话。
她告诉了花店，自己的要求，并会送上高额费用。
叶楚很快就打完了电话，然后她转身回去和6世贤吃饭。
同6世贤告别后，叶楚立即回到了叶公馆，无人现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下午，花店收到了那位顾客的钱，立即按照顾客的要求去做。
……
另一头，6淮已经离开了疗养院。
昨日是他母亲的生日，但因为阿玖的事情，他没能来得及去墓园。
往常，6淮都在母亲生日那天过去看她，这次是一个例外。
督军府的车开到了墓园，这天的天气冷，天灰蒙蒙的，像是笼罩着一层看不分明的雾气。
司机在外面等着，6淮一个人走了进去。
6淮母亲已经去世了很久，但墓前时常会有人来打扫。
因为走得匆忙，这次来，6淮并没有带什么东西，连花也没有。他只想同母亲聊聊天。
6淮朝着那块墓碑走了过去，远远便看见了那里似乎有什么。
6淮的步子停了下来。
墓碑前放着一束花。
细小的花朵束在一起，星星点点，好看极了。
满天星。
6淮俯下身来，看了一眼那束满天星，微微皱起眉，他有些不解。
这是谁送的？
按理来说，没有人会在他母亲生日那天来到这里。每年，他都是自己来的。但是，这是一份心意。
6淮忽的释怀了，送花的人是谁，似乎已经不太重要了。
他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缓缓开了口。
“母亲，这一年生了很多事。”
“阿玖她的状况已经越来越好了，她也很想来看你。”
“……”
6淮同母亲讲完话，便离开了。
汽车动，朝着上海的方向驶去，一路开进了督军府。
周副官忙跟进了书房，在6淮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有一些事要汇报。
处理完了繁忙的事务后，6淮已经累极了。
6淮一边按着眉心，一边合上了眼睛，他只有很短的时间用来休息。
然而，那一束满天星在眼前出现。同时记起了那一个问题，是谁送的？
不知怎的，6淮的脑中又浮起了那一张脸。
怪了，分明叶楚身上没有疑点，为什么他总觉得很多事情都和她有关系。
6淮把跟踪叶楚的人叫了进来，想仔细问个明白。
6淮淡淡地问：“叶楚最近在做什么？”
属下：“前几日，她一直待在叶公馆里，向学堂请了假，没有去上学。”
属下想了想：“不过，今天叶楚姑娘出门了，还和您的祖父一起吃饭了。”
6淮对此仿佛并不在意：“嗯。”
属下皱了下眉：“我们的人被您祖父现了。”
6淮抬眉：“哦？”
这时，6淮记了起来，之前6世贤提到过，他认识了一个不错的人，想来那个人就是叶楚了。
叶楚的性子那样好，6世贤自然会喜欢她。
6淮忽的笑了，世界上的巧合真多，还都生在他们两人之间。
他牵起了嘴角：“没事了，你们继续跟着叶楚。”
“还有……”6淮说，“把她的命令当成我的命令，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属下没有犹豫：“是，三少。”
待到属下离开了，书房里没了声响，这里寂静得很。
先前，6淮一直在派人保护叶楚，是因为担心她受到伤害。
但是，叶楚身边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他却仍旧没有收回那群保护她的人。
他总归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是因为习惯了吧。
6淮也一直在怀疑叶楚是否就是那个好心人，他现在还需要一个确凿的证据就能确定。
但这个也并不是他派人跟踪她的理由。并且，这似乎是他们唯一的联系。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丧失和她的关联，哪怕是一点点。
夜愈静了，6淮坐在房间里，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平日事务那样多，6淮向来不会去想到自己。但这次，他头一回开始设想到了自己的未来。
许多事情都是模糊不清的，但他能确定的是，那个未来里将会有她的存在。
这天晚上，6淮仿佛明白了一个道理，而这个念头同先前的都不一样。
无论叶楚是不是那个匿名的人，不管她的身边会不会出现危险……
似乎都不能阻止他去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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