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涅槃重生
“我是谁？”叶昭每日醒来头一件事便是问自己是谁？虽然内心里的疑惑远远不止这一件事，可普天下还有什么比知道自己是谁来得重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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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时常幻想，在某地某一刻会有人突然走过来喊他一声，喊他的名字，大声地喊。又或者自己寻个清幽无人之地，使出自杀的勇气一头撞到墙上，然后大难不死，恢复记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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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显然是很简单的事情，可他一来怕疼，二来怕死！那干脆现世安稳，守株待兔也未必没有机会。&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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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现在的处境却是又比撞墙而死还要来得轰轰烈烈，峰回路转。&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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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奴，叶昭现在的职业。&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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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奴就是妓院里打杂活的伙计。江南是个好地方，烟雨楼台，水土丰瞻。说到风晨夕月，在朦胧的江南烟雨中自然有青楼的一席之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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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昭便在城西风流巷“醉月楼”里干着营生的行当。诸如清洁客房、疏通渠道、倒夜香、掌油灯，有时候甚至充当起维持青楼秩序的打手，只是较之旁人，他的拳头似乎软了一些。&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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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老鸨的一声召唤蓦然响起，从街头传到了街尾，杀伤力可见一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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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叶昭现在的名字，虽觉有些土气，却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每个月底领工钱的时候都必须签上这个老鸨给他安的名字，并且按上手模，少一样都不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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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昭讨厌这个名字，更讨厌这个规矩。&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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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的声音很尖锐，以至于来福不管人在哪，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然后像一条狗一样，乖乖地走到主人的身边，等候命令。&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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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晚上周大官人的“彩礼”小倩就由你送去罢，记住放伶俐些，莫要得罪了他！”老鸨吩咐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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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点头唯诺，不一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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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彩礼，其实就是客人指名道姓要消费的ji女，穿着打扮、服务的方式都得按照雇主的意愿来办，而这些个雇主，自然是商贾名流，非富即贵。日暮时分由来福这样的龟奴送往指定的地点，到了子时午夜，彩礼便可自行离去再由龟奴送返。&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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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何要半夜送返，个中讲究，见仁见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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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来福来说，确是一件苦差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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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候，月色撩人。一叶小舟在运河的西畔缓缓靠岸，接着走下来一个女子，花枝招展，浓妆粉抹，风情无限，婀娜曳姿，款款走进了一户大院里。少倾门窗紧闭，灯火息偃，云雨之声若有若无。&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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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躺在船上，抱着臂膀，望着漫天星斗，倦意强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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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夜时分，四下寂静无人，街道上偶尔几声犬吠传来，睡梦正酣。&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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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朦胧中听见几声叫唤，倏忽船支摇晃荡出水声，知道有人上了船，这才转醒。&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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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橹的，走吧！”小倩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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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睡得惺忪，起身时跌了一个踉跄方才站稳，将橹子一摇，起船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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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小倩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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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错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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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错了，这厢不回醉月楼了，往对岸去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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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合规矩，我若是把你丢了，不是玩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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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倩掏出一个钱囊，丢在来福的脚下，说道：“这十两银子你在醉月楼干上一年半载也未必存得下来，只要你摇我到对岸去，就归你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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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子只能解一时窘迫，却保不得我一世无虞。我虽是低贱之身却还不想就此死去，那醉月楼何等手段，岂会轻易让我等逃脱。这样的交易，怕是干不来！”来福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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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怕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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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若想逃，有得是机会，何必拉着我遭殃？”&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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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倩伸手一摸，甩出一个布袋子，那河风一吹现出一块圆溜溜血淋淋的物件来，腥味扑鼻，望之可怖。&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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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当即一个后仰吓得够呛。“这……这是什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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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是周怀亦那个狗官的！” 小倩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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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亦是当地有名的贪官，欺压百姓，坏事做尽，来福虽甚少出门也不爱八卦，却是略有耳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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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即便恶贯满盈、罪大当诛也得由律法将之制裁，你如今动私刑将他杀了犯下这滔天的罪行，却是不值！”&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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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就是死上一百遍也不值得可怜，我便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若再不撑船离开，等那贪官的爪牙追上来，可就跑不了了！”小倩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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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一时踌躇无计，忽见不远处灯火通明，火把摇曳，映着七八个粗壮矫捷的身影正往自己的方向蹑影追风而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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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娘子真心胆大，险些给你害了！”说着奋力摇橹，划出了水面。人马追到岸边时，船只早已相去甚远，定神细看也已分不清五官轮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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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口儿驶进了东郭湾，又摇了一盏茶的功夫径自出了姑苏城，这会月光渐翳，泊了小舟，须臾登岸。&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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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两银子权当酬谢，他日若是碰上再图报答，告辞！”小倩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要转身离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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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哪里去？”来福问道，其实也是在问自己。那个让他十分讨厌犹如梦魇一般的醉月楼，仿佛是他如今唯一的归宿，离开了它，就得野宿街头，餐风饮露。&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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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势大，到不了天明就会有官兵来盘查，须得赶紧离开！”小倩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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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答应了帮你，自然也是回不去的，何不结伴同行，路上彼此照应！”&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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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没有家么？”小倩问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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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即便是有，我的心却还没有栖息的地方，有家没家，都是一样！”&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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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谈吐不俗，气质也十分优雅，哪里像是龟奴，倒像个读书的秀才！”小倩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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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奴也好，秀才也罢。不过日食三餐，夜眠一榻，活着的方式都是一样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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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随走随谈，各自出身经历俱都坦然说了，走到天明时分，日起东方已走出数十里路程。但见江海涛涛，疾浪翻花，浩瀚大海一望无际。这一程竟是到了江北的风铃渡。&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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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先走水路到寿县，再去银号取些路上用度的银子，买马入蜀！”小倩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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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入蜀？”来福问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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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便是川蜀一州，蜀中沃野千里，物华阜盛，人文热情，风景十分美丽，我的家也在那里！天朝虽是亡了，可蜀中天地尚有豪情壮志，旧时的英雄凯歌迄今仍未泯灭。你虽得了失忆之症，莫非连这基本的常识也一并丢了么？”小倩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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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的脸颊莫名生烫，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或许吧，惭愧惭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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