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那天，月北还是没救那个腰上一圈红色疱疹的人，在她转身之后，他用完全不重样的语言羞辱和咒骂了她。

        月北刚刚撩起帐篷的门帘就倒了下去，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了。

        就算是简单的是生是死，都没有人给出一个肯定，包括妙云大师。

        时至今日，骆灵宇都在恍惚。

        要不是胸口上的这处伤，要不是耳后的这朵半边莲，要不是一个月前他怀疑真假，跟外人提到那件事，他受了二十几个小时撕心裂肺的心绞痛，骆灵宇确定三个月前的事情不是幻觉不是梦。

        化妆间里，人来人往，各种粉扑、眼影、粉盒写……稀稀拉拉地堆了满桌，也糊了满桌，汗臭、脚臭与香水暗暗交杂，给这个兵荒马乱的化妆间增加了更多的焦虑，骆灵宇的眉头皱得也是严重。

        《紫色梦魇》这个剧是提前一年签的，还附上了高得不行的违约金，看在钱的份上，骆灵宇就算是不情愿，也会很敬业的。

        成年人里是没有人会给钱爸爸脸色看的。

        听说，来之前，这个化妆间已经被整顿过一次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脸正被剧组的助理们捯饬来捯饬去，镜子里的光点渐渐模糊，亮点圈圈越变越大，最后被一片粉红染红，月北悬浮在粉红的水里，她闭着眼睛，脸上有雀斑，还有好几道疤，面容安静祥和，一身温黄的裙子被刀砍得破破烂烂，那些淡淡的红色就像一把刀，捅在他心口。

        五十九刀！

        骆灵宇卡住脖子上的衣服拼命扯了扯，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一点点——可是，这是件深蓝色的古装长袍，根本没有领子。

        他憋了一口气，忍到这种疼痛渐渐弱了下去，然后镜子里的那张脸渐渐模糊，眼前的化妆师满脸惊恐地停住了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才深深吐出那口气，给了对方一个笑。

        化妆师的手蠢蠢欲动：估计要不是自己有点咖位，她能一巴掌扇上来吧！

        骆灵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给我的脸上加点雀斑吧！”

        “啊？”助理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他演的是偶像爱情剧，不是现实斗殴剧，哪有偶像演员把自己搞得丑兮兮的。

        骆灵宇看着懵了的化妆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和导演商量一下，我觉得在脸上加点雀斑会比较逼真，只是建议，看看可不可以？！”对方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哎”了一声，“算了……待会儿我自己去。”

        画好妆，他抱着贵重的蓝色长袍，往摄影棚里走，听说，这部剧里他所有的衣服都很贵，都是手工定制的。

        绕开无数的电线，他才开始后悔，刚才应该先把这外套脱掉，走起来快，还不用担心弄坏。

        他正前方的那个带着帽子的男人就是这个电视剧的导演，他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那本《紫色梦魇》的剧本被扬来扬去。

        “您是说这里需要改？”一个女人的熟悉声音突然响起，他心中一颤，停住了脚，公鸭嗓、很难听！

        月北！

        骆灵宇一颤，辅助了傍边的椅子。

        这三个月来的每天，他每天都会听见这个声音，只是不是这几个字，而是冰冷无情的“要么闭嘴，要么死。”

        骆灵宇转身到处看，这个声音没了。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没有那张脸。

        他回首苦苦一笑：“幻觉！现在都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知道了，我回去想想怎么处理……”刚刚想要踏出脚步的骆灵宇一下子又停住了，脚悬在空中不敢往下踩，他静静等着，心口那把刀突然开始转，他能听见热血流过的温热，“尽量在今天之内给你答复，您看一下，还有什么……”

        右边！

        在右边！

        他转身大踏步走过去，绕开人群，点头礼貌性地回应招呼自己的人，最后，他目光落在了一个黑色旧风衣的女人的背影上，她只有一米六的样子，很娇小，齐肩的头发被扎成了一个简单的小尾巴。

        “这里？这里改过好几次了的！行……”声音就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除了恭维这点不一样，其他都一样的令人生厌，又让人熟悉，“我回去再研究研究，还有么……”

        骆灵宇伸手朝着她肩膀摸了过去，他脑海里突然又出现了月北的脸，满脸雀斑，仙袂飘飘，浑身的伤口，悬浮在粉红色的水中……

        她活着的可能是不大的，但是，也是有奇迹的……

        他的手开始抖，抖到无法自抑，他不敢摸，他怕一下手，她就像每天见到的那样：他化成了灰烬后的那抹黑色灰飞，一碰就散，任凭他再怎么找，也凑不齐。

        那个声音又来了：“人和人是不同的，所以，编剧的剧本间出现冲突也很正常不是，您是前辈，这点肯定是清楚的……”突然，女人不说话了，强光下的头发丝微微翘起，那个身形缓缓转了过来。

        看见她的脸的时候，骆灵宇全身一颤，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依旧长得不好看，依旧惨白无血，依旧满脸雀斑，举手抬眉间，还是那股令人生厌，现今，骆灵宇再看见这张脸的时候，总觉得她多了一分若有似无的神秘灵韵。

        “我的声音……”她很惊讶，眉头轻轻一挑，“……像你认识的人？”

        骆灵宇：“……”

        你忘我了？

        哦！她是该忘记，那天那里百来号人，她一直都在忙，不忙的时候也已经神志不清了，怎么还会记得自己这种微末的人物！

        “哦，你俩还没见过！”副导演打断了谈话，月北扭头看向他，一脸迷茫，他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剧组的男主角，大明星，骆灵宇！”他突然想到什么，“对对对！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个感觉！保持住！来来来，一号机位……”

        说完，众人簇拥下，骆灵宇被拉回了剧组，他不停回头看，那双手在宽大精致的蓝色袍子里一直在抖：远处的她站在原地挑了挑眉，微微一笑，转身和自己的助理走了。

        ……

        凌晨两点，收工的骆灵宇依旧精神抖擞，他轻快地朝着酒店走，电梯门刚刚打开，一个黑色休闲服的胖子已经等在那里了，这个人是骆灵宇的助理：朴诺。

        朴诺把一个牛皮纸的文件递了过来：“打听清楚了，这个女人叫苟北玥,是这个剧原版小说的作者。”

        “北玥？北玥！”骆灵宇站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朴诺，然后飞快地开始拆文件袋，“月北？月北！”文件展开，他胡乱地翻了几页，最后停在一张照片上，他自嘲道，“三个月前的那个名字，居然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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