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隔着手掌
晚上又面临一场约会对象的选择，陆予这次没什么心理负担地选了周恒轩。
一来，他对周恒轩也没有什么排斥感了，更何况他还要和对方一起去看电影，时间刚好可以合上。
次日周一上午，陆予因为教授找他而去了一趟学校，干脆把实验进度又往前带了带。节目组是有车的，只是要回去的话要等瞿明哲下午五点下课一起走。
陆予闲来无事，便被教授推去组会暖场、调设备。
他只恨自己逃得慢，一进组会室就得到了几个学生压低的惊叹。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走上讲台摆弄设备，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接到大屏幕上，又把老师的课件拷了上去。他不太习惯整理电脑桌面，导致上面乱糟糟的全是文献pdf，其中有一个他的原创曲demo文件略显突兀，但他也没介意，很快就打开了老师的ppt准备着。
他拍拍麦克风，确认收音没有问题后将其放回讲台，刚走下来坐好，身旁的男生就被女朋友推搡着，硬着头皮向他搭了话：“学长，您和电视上那位是同一位吗？”
“会不会问啊——”
“笑死了，这问得。”
“给大家看看我脚趾挖出来的城堡。”
在女生们的哀鸣声中，陆予好笑地转头看他：“我不像吗？”
那个男生涨红了脸，偷偷看了一眼女朋友的脸色，又说：“像、像的。”
陆予在私下自然是和在节目上不一样，形成反差的最大因素就是“有无周恒轩”。没有周恒轩不断扰乱他节奏的前提下，陆予整个人都充斥着悠哉感，比节目里看着要更成熟一点。
他指腹在桌子上虚虚地点了点，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小声道：“宋泽……”
“喔，就是过会要做毕设pre的学生是吧？”陆予回忆了一下邮件附件，“读研吗？考研、保研还是出国？”
宋泽回答道：“保研，学硕。”
“声音这么小，毕设答辩要吃大亏。”陆予提点道，“不要紧张，就是一个开题答辩的预演。你的ppt我看了，稿子写得挺好。”
宋泽意外道：“学长什么时候看的稿子啊？”
“哎哟。”陆予噗嗤一笑，立刻了然道，“你群发的邮件，附件的ppt下面注释栏里就有，是不是发错文件了。”
女朋友听了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宋泽的肩膀，宋泽尴尬得不行，道：“那应该就是……发错了。”
“没关系，正好我看过了，拿出自信来。”陆予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说，“你自己做的实验，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做得挺好的。”
宋泽似乎是被最后一句激励到了，开心地说：“谢谢学长！”
“不客气，应该的。”
宋泽的女朋友杨晴明显更活泼一点，趁机道：“学长，我们好喜欢你的！本来就是我们系的风云人物，现在更出名了！本科到底是有多低调啊，你读了博我们才注意到有这么神仙的学长，一下就亏了四年能近距离欣赏的时间。”
陆予哭笑不得地摆摆手：“可以了可以了，我又不给你们毕设打分，夸我没用。”
“真的！我们平时天天夸你神仙！”杨晴说着拍了拍宋泽，“是不是呀！”
宋泽痛苦面具，他一直男其实不看这一类恋综，天天被女朋友荼毒得够呛。但他不敢说，只能“是是是”。
几个学生都笑起来，明显是知道情况。
陆予笔记本电脑在讲台上给老师备用，现下没什么事情干，也乐于陪着学弟学妹们聊一聊。
“喔——”他见宋泽一脸痛苦，好笑地问道，“夸我什么？”
宋泽比划道：“就大家网上都在说的那些。”
“我不太上网。”陆予摇了摇头，“比方说？”
宋泽疯狂看杨晴脸色，见后者对他挤眉弄眼，结结巴巴道：“长得漂亮，啊你掐我干什么，噢噢长得帅。”
陆予看着小情侣对峙，笑而不语。
宋泽回过头就看到青年含着笑看他，也不知是不是杨晴天天给他发图的效果，总觉得比他想象的还要俊俏一些，浅色的眸子在笑意里像蜂蜜水似的，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白得发光，特长是腿特长，上帝亲吻过的嗓子，穿上泳衣母爱变——质嗷！”
杨晴脸色铁青把人掐醒：“你怎么什么都说啊！”
宋泽回过神，瞳孔地震，觉得自己毕业这事儿可能要泡汤：“……抱、抱歉。”
陆予哭笑不得地打趣道：“辈分这便宜占不得。”
““……对不起学长。””
“没关系没关系。”陆予挥挥手，笑道，“我不介意。”
对他而言，心直口快总比满嘴谎言要好。
有过宋泽和杨晴开的头，几个本科生立刻问东问西，陆予都挑着一一回答了。直到老师走进来，学术氛围和压力才重新充斥室内。
待到导师说完一些事情下来坐下，陆予才走上讲台，把ppt上的东西替老师给学生们讲了讲，又口头分享了一下自己读的文献。
分享结束后，他带上笔记本电脑退出了组会室，并没有再参与到本科生开题答辩的准备中。
陆予走去图书馆的时候路过情人坡，上面正有两个男人西装革履的在拍照。他仔细瞧了，才注意到摄影师助理手里的白纱、毕业帽等道具，再看二人的无名指上都戴着戒指，可能是毕业生返校拍结婚照。
学生们来去匆匆，对此见怪不怪，可陆予还是隔着马路看了一会，才继续往前走。
他记忆里，似乎有班级同学炫耀过他的父母在结婚纪念日有多么夸张，但自从知道他是孤儿后，也不再谈了。
还挺新鲜的。他想。
晚上，陆予回到别墅，拒绝了吃夜宵的建议去二楼的阳台坐着发呆，须臾觉得冷了，又跑去了三楼的花鸟室。
这里温度依然适宜，鸟语花香如阳春三月。他顺着小路走着，须臾，在熟悉的地方驻足，鸟鸣悦耳。
他记得在这里，周恒轩把他吓了个够呛。
陆予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了拍结婚照的情景后，整个人情绪有些低迷。他干脆席地而坐，背靠树干，愣愣地看着玻璃屋顶发呆，指间夹着两张校内电影票，被他轻轻地摸索着。
没有镜头的地方确实是更舒服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注意到自己手机还没有响过，再怎么也是节目，这不太自然。
他侧头，视线聚焦在墙上钟表之前率先注意到了玻璃窗外的青年。
宽阔的肩膀抵着墙，那人席地而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是醒着还是睡着。
周恒轩连背影都和杂志照似的。
应该是对方提醒过节目组了，难怪没有人找他。他想。
陆予起身走过去，突然想吓唬一下对方。
他也蹲到对方的背后，用视线描摹着青年的身形，可没过多久，周恒轩心有灵犀般转过头来，看到他也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轻轻地勾起嘴角。
陆予这才意识到周恒轩面朝的方向有一块镜子，刚好能看到他原来的位置。
陆予无奈地笑起来。
诡计多端的男人，败给他了。
周恒轩站起身，把手覆到玻璃上贴着。陆予好笑地站起来，也把自己的手贴上去。他的手掌没有周恒轩那么宽大，导致手整个看着小了一点，陆予不甚服气地抻了抻手掌，仿佛用力就能超过周恒轩似的。
周恒轩笑起来，很给面子地把手缩了缩，陆予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
周恒轩走到门口，陆予从内侧给他开了门，笑说：“怎么不进来。”
“想让你给我开。”周恒轩说着走进去。
他没坦白这里的指纹锁只有陆予有权限的事情。
陆予没有怀疑，和青年并肩走在一起，慢悠悠地走向花园深处。
这里的灯光还比较充足，偶有鸟儿飞过，不知何处飘来一点水果的甜香。
忽的，周恒轩开口说：“要不是因为室内外温度差不够，我还想试试往落地窗哈气写字。”
“又不是小朋友。”陆予笑起来。
“刚才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陆予抬起头，不知何时月亮已经进入了视野范围内，皎洁又温和地洒下柔光。
周恒轩低声道：“骗人。”
陆予轻笑：“那你什么时候在那的？”
“刚才。”
“骗人。”
周恒轩不可置否地笑笑，手指弹了一下对方手里的两张纸：“手里的票，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拿到？”
“好啊——”陆予举起票来晃了晃，“你是来要东西的。”
周恒轩伸出手，像是讨要红包的小孩。
陆予挑出座位数字更吉利的票递给对方：“给，明天下午五点的票。”
“还是第一次。”周恒轩举起票来打量着，一脸新奇地笑说，“我主演的电影，由别人买票给我。”
这张票四个角落都很平整，甚至要撕下来的虚线也非常完整，可见陆予保管得非常好。这样一来周恒轩也舍不得放进口袋里，傻乎乎地拿在手上陪对方漫无目的地转圈。
陆予开口道：“第一次的才艺展示，你和夏晗换节目的理由还没告诉我。”
周恒轩的视线扫向对方，说：“那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你猜。”
“直男式回答。”周恒轩轻笑，“没什么理由，对我来讲演什么都一样。”
“……只要能达到目的。”陆予幽幽地补充道。
周恒轩驻足，陆予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他，相顾无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想说就算了。”陆予耸了一下肩膀，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只是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周恒轩似笑非笑地看他：“对谁好需要理由吗？”
“有些时候不需要——也许吧。”陆予说，“但如果你有目的，我希望能告诉我。”
“然后呢？”周恒轩反问他，“你会阻拦我？还是远离我？”
“只要不是什么‘把宴阳云身边的人都杀光’，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陆予说着笑起来，“算是报恩，毕竟你对我很好。”
语毕，他又无奈地打趣自己：“典型的因果调转，我有辱理科生的颜面。”
“世界是圆的。”周恒轩说着又撩起对方的刘海，“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谁是因谁是果，又有谁说得清。”
陆予顺着对方的力道抬起头：“你倒是哲学。”
“呵。”周恒轩轻笑。
——“我想得到你。”
陆予眨了一下眼睛。周恒轩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散了笑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黑深的眸子盯着他，漆黑如夜，虹膜和瞳孔都没了界限。
陆予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棕金色的眸子确认了对方眼神里有几分真假，倏地就起了波澜。
他是认真的。
一颗石子落于平静的湖面，微波越来越广。
陆予不自信，周恒轩不信人。
他们之间鲜少有这么真情实感的直球。
陆予注意到自己的呼吸被他不断地放轻，再放轻，正如同周恒轩离他越来越近的距离。
嘴唇之间不足一厘米的距离，他们离得太近，视线中的对方都有些虚幻，残影交叠。
可周恒轩没有再靠近。
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分钟，在陆予觉得自己快憋死了的时候，周恒轩很满意地眯起眼睛，额头抵上他的，低低地笑起来。
陆予知道周恒轩在满意什么。
——他没躲开，也没有躲避的迹象。
在镜头的范围内，他分明隔着玻璃才愿意和对方掌心相贴。
出了镜头才意识到，他居然把安全距离界限放到了这么低的数值。
这么一来，他不再能将之前的近距离接触统统甩锅给“制造镜头”。
陆予认命地闭上眼睛，给身体卸了力气。
我终于疯了。
他想。
他破罐子破摔，刚要张口呼吸，周恒轩的手就倏地捂住他的嘴巴，力道却矛盾地放到极轻。
他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想要退开一步，腰被对方环着强硬地拉回来。
周恒轩也睁着眼睛。
哪怕这么近的距离不能让他们看清对方，但鼻息终是交融在一起，隔着手掌，嘴唇相触。
陆予抬起手，指腹的伤口处已经长出新的嫩肉，划在对方的手背上泛起痒意。
他摸到了周恒轩手背上的青筋，手上使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捏碎，可他的脸颊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压迫力。
割裂感。
像是猛兽拼命收起獠牙、佯装温柔的割裂感。
就是这一点，让他逐渐放下了防备。
斯德哥尔摩似的。他心中自嘲，耳根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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