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初愈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门外聒噪的呼噜声，潮汐一般涌进屋内。对于他脖颈的异样，季无只当时自己多想，要知道，这时候的楚煜明才十多岁，怎么会这么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再说，就算易容，也不能有这么真皮实肉的手感。与其抓着男主不放，倒不如想办法逃出生天，要知道，既然蔡玉郎到后期还有戏份，那一定是有可以通往山外的暗道。
季无的目光漫无目的的游走，顺着凌厉的下颌缓缓向上，有些暗淡的唇色证实了大病的事实，就在他猜测暗道会在哪里的时候，突兀的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阴鸷一闪而过，锋利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划伤了什么，不由心头一紧。
这样的眼神，季无见过。
炜炜也这样看过姐姐。
如果没有穿书的话，自己明天应该带着炜炜，去参加他妈妈的婚礼了。爸妈走后，一直都是姐姐在照顾自己，因为带着弟弟生活而和丈夫离了婚。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在南京打拼——一个炜炜，一个自己。
好容易遇上一个疼她的男人，虽是标准中年男人的身材还年长她十多岁，但好在男人是真的心疼他们娘俩，并且对自己也是像自家兄弟一样。但也因为他和姐姐的交往，让本就叛逆的男孩，直接搬到了学校。搬走的那天姐姐和小外甥大吵了一架，临走前，便是这样的眼神，而那时，炜炜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而那个中年男人从来笨嘴拙舌，身为手下有百十来员工的老板，却总是小心翼翼的调节这姐姐和炜炜的关系，在季无没课的时候，除了会叫他出来吃饭的借口给季无生活费，当然，季无并没有收下给自己的，只是把小外甥的那份送到了学校。
季无这个小外甥特别心疼他，一直认为舅舅身兼数职累成狗，才给到他买到那些初中生幼稚攀比的东西，其实他从来不在乎这些。
所以，在家的时候，炜炜总是像只炸毛的小兽，只有季无在的时候，才会乖乖的坐在他身边。
季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低头叹了口气，径直起身，缓缓走来，楚煜明想到方才的所作所为，有些气虚的垂下眼眸，却被季无温柔的拖住下巴，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来不及躲闪，楚煜明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却发觉此时的璃烬月不似往日那般轻佻，突然放大的五官，让楚煜明愣在了原地，小孩子都不喜欢承认自己生病，怕他躲闪，便双手桎梏住他的自由，只能用额头感受是否降温。“怎么？还难受吗？”语气柔软的让人像是冬日里陷进了久违的阳光，丝毫不加掩饰的关心，倒是很久没有听过了。尽管有些贪恋手心的温度，但他总归是璃烬月，于是尴尬的把脸侧开，“好多了”微微后仰“让师叔担心了。”
好在额头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脸色难看，一定是断断续续的发烧导致的，再加上劳什子二当家送来的“风寒药”，小孩现在还能口齿清晰的说话，确实是走了大运。
“行，没事就好。”注意到楚煜明衣服的领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担心他大病初愈，再受着冷风落下什么病根，“这感冒……不，这风寒刚有点起色，衣服都不知道掖好，到时候再加重了病情留下病根，可别哭着来找师叔。”一边絮絮叨叨的数落，一边轻车熟路的给楚煜明掖好衣领。
楚煜明不知所措的坐着，双臂僵硬的垂在身侧，紧紧攥着衣角。等到整理好松散的衣领，季无稍稍退开，总是觉得有些单薄，四处寻觅一番，最终在被子的间隙里，抖落出原身的斗篷。等到楚煜明再次被苍松味萦绕，季无这才发现男主乖乖的坐在床边，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要知道炜炜小时候会乖等自己整理好皱巴巴的校服，然后背好小书包奶呼呼的说“小舅舅，我上学了。”之外，到楚煜明这个年纪，就已经不再让季无帮忙了，除非是整理之后没什么差别，季无才会无视他的反驳，直接上手。
虽说楚煜明一路精心谋划、杀人无数，搅得满堂朝野血雨腥风。但也是在他的带领下，国家走向了史无前例的繁荣，也是在这应该一展宏图的年纪，亲手端起挚友递来的毒酒，直到毒发身死前，还在担心他的百姓，担心那些想要他万劫不复的臣民。
面对眼前乖的让人心疼的楚煜明，季无生出一个荒唐至极的想法——逃。
逃，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了吧。逃，他就不会惨死在幽深的皇城里了吧。
楚煜明被季无盯的有些不自在，便试探的问了一句“师叔？”
季无回过神来，一脸严肃的看着楚煜明，郑重其事的说“臭小子”顿了一下，轻轻的叹了口气“别怕，我在呢。”温柔拍了拍楚煜明的脑袋，眉眼含笑，像极了那日小酒馆初见时的光景，明媚的笑颜一时间恍了神。
楚煜明眼神明暗交错，不知在想什么，当务之急，是赶紧逃离三十八寨。季无走到那个装饰用的暗窗，一打开就被山间的冷风，吹了个寒颤。而楚煜明的脑海，像是打开了什么东西，不断地回响那句“别怕，我在呢”。
楚煜明见季无十分滑稽的探出多半个身子，试图从后面找到一个新的出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微微上扬的嘴角。
这一世易容改面，小师叔倒是没有深夜闯进自己的房间，当然，其他师兄弟欺负自己，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欺负回来，同样的面具下，总是带着疏离，倒不像今日这般反常的亲近。
难不成这三十八寨的药，都带着怪异的副作用？但听那山贼所言，这二当家气质超凡脱俗，容貌清朗俊逸，更是出身于神医谷，那医术更不该如此轻浮随便，如若这药出自连引之手，倒是都就有了解释。
如果没记错的话，柳耘说连引也来自那神医谷，自弱冠之年开始四处游历，只是为访遍天下名医，修复那些失传已久的古方。碰巧的是，这三十八寨的二当家，也是神医谷之人。值得深究的地方，便是这上一世，可从未听说过三十八寨还有个温文尔雅的二当家。
“竟然忽略了他！”楚煜明懊恼的锤到旁边的架子上，下意识收声看向窗口，生怕璃烬月发现异样。幸好季无满脑子想的要怎么离开，并没有回头。
按照之前的记忆，两个人是在大婚当日从牢房关到客房，当然，两人是分开的。而这一间，关的是楚煜明，暗窗后面，确实有个勉强通过孩童的洞口能通向山外。
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有人来验收成果了。
那个俊美少年蹑手蹑脚地翻回来，玉簪挽起的发髻有些松散，也因为在狭窄的山缝中穿梭，身上挂满陈年蛛网，此时的季无哪怕狼狈之姿，被人比作掉入凡世的仙子也不为过。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关上窗户，快步走到楚煜明的面前，双眼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看来他找到出口了。
季无附耳低声“走！臭小子，师叔找到出口了。”大概贴的有些近，竟将头上的蛛网粘到了楚煜明的发丝上。季无没有在意男主的表情，若无其事的默默挪开距离，小孩子，耍脾气也可以理解，但是楚煜明只是有些尴尬的起身，猛的磕到季无的下巴，紧接着，季无成功的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唔！”
差点被迫咬舌自尽的季无深深体会到了系统的恶意。“师……师叔！”楚煜明假装少年时期应有的反应，“不知所措”的围着季无转圈，心里盘算着待会一定要会一会这所谓的二当家。
“唔……唔没事”季无疼的有些失声，呼哧呼哧的鼻息打到楚煜明的手背上。
此时，门外站立着两位颇具仙风道骨的年轻男子，两人一红一白比肩而立，只见那白衣男子有些慵懒的把玩着手里的血石，“这人间的物件你用的倒是顺手。”
“涉猎而已，跟你自然比不得”红衣男子听着屋内的动静，微微皱眉，“这人……”
“放心吧，一定是他。”白衣男子说罢收起血石，足尖轻点，便离开了房门。
留红衣男子一人，满是担忧的看着禁闭的房门，若有所思的转过身，离开前随意的踹了两脚门口的山贼，也没从睡梦中唤醒他们。自言自语道“这人间的物件确实有点意思。下次再从那个老东西那里，拿点别的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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