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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番外·西琳


“我跟你们说啊,”老头儿坐在炉边的小马扎上,左手端着碗开水,跟蹲在一边满脸好奇的孩子们神神秘秘地说,“那个歌舞坊,每隔几年都会有一个被情郎拐来的姑娘。”

        孩子们紧张地睁大了眼睛。

        “那还不是年年有?这有什么奇怪的。”老太太不屑于讨论这种过时新闻,从厨房里发出了吐槽的声音。

        “这个姑娘很特别,她……必定会跳楼!”老头儿右手突然向下一切,语气短促、肯定而不容置疑地说,吓得孩子们尖叫起来。

        “那……不就没命了吗?”有个孩子困惑地问。

        “可不是嘛!不然就那家歌舞坊的水平,凭什么出名?”老头道。

        “老头子又在炒冷饭吓唬人家小孩啦?”老太太从屋子里出来,端着一筐小馍馍、小油卷,“来,一人一个,别听他瞎扯。”

        “你咋这么多话?”老头儿一边不忿,一边伸手抓了几个馍馍,“来,一人一个!”

        孩子们吃着东西,高兴地跑到别处玩去了。

        歌舞坊的怪谈、城主的好色和广大繁华,是灵枢城的三大特色。

        那家城中尽人皆知、每次有姑娘跳楼都被当奇观、有人前去抱着猎奇心理参观的歌舞坊坐落在旧城区。从内在说,这家歌舞坊的水平并非最高;从外在看,建筑样式和材料也带着无论怎么粉刷、翻新都掩饰不住的古旧感。

        但架不住怪谈有名,来客还是很多。

        后院柴房里,一个杂工把一碗剩菜炖的杂烩和两个馒头重重放在西琳旁边,不耐烦地踢了她满是伤痕的小腿一脚,带得她脚踝上沉重的铁链响了一声:“吃饭了!”

        西琳睁开因发烧而迷蒙的眼睛,仇恨而唾弃地看了他一眼。

        “嘿?你这死丫头!”杂工火气上来,扬手欲打。

        “住手。”歌舞坊妈妈突然出现在门口,喝止了他。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西琳,心里盘算着还要多久才能磨平这只小野狼的烈性;西琳亦打量着她,用病中不太清亮的脑子寻思着她这次来又有什么手段。

        这个地方不只是销金窟、寻花觅柳之处,更是无数无辜、清白而不幸的女孩子的油锅。所有的一切——华服美衣、珠花宝饰、歌舞技艺、每个姑娘必须应用自如的、与客人调笑和索要缠头的心机手段,乃至眼睛看到的迷恋和耳朵听到的赞誉——都是无时无刻不在煎炸、损耗她们,却让她们从外到内都离不开的滚烫热油。

        这就是她们所处的环境。

        西琳自打被那个所谓的“情郎”卖来之前,就因性格桀骜不驯,多次逃跑未遂而挨了不少打骂。那个人恼她不屈,背地里不知道跟歌舞坊妈妈说了什么坏话,到了歌舞坊之后,她被迫带着实心的铁脚镣,吃不饱、穿不暖、睡柴房,在看守的监视中做繁重的杂活儿。

        即使拖着镣铐,她也逃跑过数次,不幸均以失败告终。

        以往也有许多性格刚硬的姑娘,往往被如此对待一番,少则半月,多则半年,便会屈服,坊中人称之为“磨性子”。她自信这次和以往一样,能收服这姑娘,让她乖乖听摆布。

        因西琳是异族,外貌特别,她寻思着能赚一大笔银子,故而手段更加狠辣,劈柴、搬抬这些重活儿就不说了,灵枢城大雪的冬季,让她单衣在井边打水,脚踝被脚镣磨破,结了厚厚的痂,小腿上更是不见一处好肉。

        不仅如此,几乎任何人都可以对她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就像在排挤一个不愿与她们同流合污、不识抬举的异类。

        几个月以来的疲劳和肉身的痛苦折磨着西琳,这半个月来,她都病着。

        杂工喏喏连声地退下,将柴房留给歌舞坊妈妈和西琳两人。

        西琳看到她提着一个食盒,是来药死自己的吗?她想。

        她的内心毫无波动,妈妈已经屈尊降贵地来到她身边,丝绸锦缎的裙摆扫在她腿上。

        “深魔事(什么事)?”她用干哑的声音问。

        她在西琳身边坐下,从食盒里拿出几碟好饭菜,故作震惊道:“我的乖乖儿,是谁把你折磨成这样?!”

        “哼。”西琳望向黑暗笼罩的屋顶,心道:当然是你的狗腿子。

        妈妈亲自盛了一碗煨得糯香扑鼻的粥,用勺子喂到她嘴边,流泪道:“早知道是这样,说什么我都要把你留在身边,哪能教你受这些委屈!”

        热粥沾在西琳干裂发白的唇上,她感到自己的辘辘饥肠渴望用这口粥来温暖脆薄的肠胃。

        “窝不喝(我不喝),”她咽了口不太存在的唾沫,哑着声音说,“水知道泥有没有宰离面瞎毒(谁知道你有没有在里面下毒)。”

        饿着肚子,难以逃远;饿坏了肚子,姑娘便胖不起来;歌舞坊妈妈更能用一碗“亲手熬的粥”打动人心。

        妈妈把碗放在一边,用帕子拭了拭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西琳啊,我知道你们北地人烈性,有仇必报,可是楼里的这些闺女们,有几个是自愿来的啊!大家都是苦命人,互相提携才是应该的,乖乖儿,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得学着理解妈妈的苦心,让你们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我才能心安啊。原本是想让他们来磨练磨练你,谁知道他们这么过分!妈妈这么爱重你,怎么会给你下毒呢?你说这话,可让人太伤心了!”

        妈妈说着说着,从帕子底下偷眼看她,见她脸上冷冷的,眼神却似有所动,吸了吸鼻子,又道:“好好学艺,将来当个头牌,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到时候,你那情郎总会回心转意来找你的。——来,快喝吧。”她又端起了碗。

        西琳抬起头,眼中露出微妙的神色:“泥说(你说),汝锅窝层了头牌(如果我成了头牌),塔灰来招窝(他会来找我)?”

        歌舞坊妈妈见她有点回心转意的意思,急忙堆出一个笑脸,道:“那是自然,不仅如此,还有很多达官贵人都会请你去他们的私邸跳舞……你若能讨得了那些达官贵人欢心,他那条小命儿还不是捏在你手里?到时候你叫他当狗,他也得听。”

        “不,油他以哥九勾了(有他一个就够了)。”西琳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然后接过了碗。一碗金黄的海参小米香粥很快见底,一股暖流进入她的肠胃,身上也有了些许暖意。

        “你能回心转意,真是太好了,妈妈真为你高兴!”这次歌舞坊妈妈才是真的流泪了,好大一块硬石头被她啃下来了,能在同行面前吹半年,她擦擦眼泪,抓住西琳冰凉的手腕,“……走吧,我的乖乖儿,我叫他们给你收拾一间又香又暖的好屋子住!”

        西琳推开了她的手,道:“窝想几住这个雾子的黑和冷(我想记住这个屋子的黑和冷),明天载搬(明天再搬)。”

        妈妈大喜,连声同意:“好好好,我的乖宝贝儿,什么都依你!”

        西琳闭上眼睛,妈妈见她要睡了,便装好碗勺离开。然而关上门的瞬间,她感到一阵冷意,不知来自何方。她打个寒颤,掩掩衣领,便锁上门快步走了。

        妈妈没有注意到,柴房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姑娘抱膝坐着,幽暗的烛火阴影中,看不见脸。

        次日一早,西琳就搬进了“又香又暖的好屋子”——十个学徒住一张大通铺的屋子。见后院儿任打任骂的异族姑娘来了,好些人都来围观。

        她们的眼神或艳羡,或嫉妒;或真诚,或油滑;或惋惜,或幸灾乐祸。一一刻在西琳心中。

        学徒的生涯很简单,每日磨练各种技艺,包括诗书礼仪,营业的时候给客人端茶倒水,只待将来一鸣惊人。

        但这样一刻不停的学习生活也是极为疲累的,有时候,西琳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捆住了翅膀的鹰,无法飞起来。

        她越来越渴望自由,渴望北地广袤的蓝天和落日熔金的戈壁,渴望家乡附近的山脉,渴望像鹰一样自由。

        但西琳更渴望复仇。为了这个目标,她日夜勤学苦练。另外,她也想要一片更大的天空,比北地、比她每日从窗子里看到的更自由的天空。

        她再也不能忍受被束缚了。

        某个夜晚,她从库房里找到一架被遗忘在角落里、落满灰尘的梯子,爬上房顶。

        在夜风中,她踩着瓦片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展开了双臂。彩帛扬起,在她的想象中,就像鹰在风中滑翔。

        “你要跳下去吗?”有个女孩子在后面问,声音静静的。

        西琳放下胳膊,稳住下盘,看见一张玉兰般素净而美丽的面孔。水杏眸本应含情,却不知为何格外地冰冷、毫无波动。她出现得无声,不知是何时来的。

        “泥夜是巫女吗(你也是舞女吗)?以齐坐吧(一起坐吧)。”

        西琳招呼她坐下,那女孩便坐下,静悄悄的,连瓦片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倘若用这里的人的词汇形容,这个姑娘相当冷艳,而且冷若冰霜。连坐在她身旁,都是冷的。

        “泥湿睡啊?(你是谁啊)?”西琳问道。

        “我是鬼。”姑娘幽幽道。

        “唉!果区的窝一颈丝了(过去的我已经死了),窝也四归了(我也是鬼了)。”西琳叹道。

        姑娘冰冷的瞳仁里微微透出一丝诧异。

        “泥也四被乖来的吗(你也是被拐来的吗)?”西琳问。

        沉默片刻,姑娘点了点头。

        “哪泥掏跑过吗(那你逃跑过吗)?”

        姑娘脸上闪过一丝阴厉的神色,再次点了点头。

        “那泥有深么经验吗(那你有什么经验吗),给我窜授以下(给我传授一下)?”

        姑娘不吭声了,只是定定地盯着脚下的夜色看。西琳正等她回答,这姑娘站起来,一闪身,从屋顶跳了下去。

        “窝……槽牛壁!”西琳吓了一跳,可是当她小心翼翼地探头看时,楼下的地面上什么都没有,“屋林搞手啊(武林高手啊),里害(厉害)!”

        对于落地无声的武林高手都逃不出去的事实,西琳感到异常震惊。同时,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变成更厉害的高手,才有望逃出去。

        还有复仇,这个词像是一把在心中燃烧的烈火,支撑着她的生命。

        她开始比以往更积极、更勤奋地参与训练,但群舞时总是出点左右不分的岔子,和其他人不协调。妈妈心里虽高兴,请老师给她加课,同时也暗中提防着她借机逃跑。

        然而,西琳好像从来没想过逃跑,一直老老实实呆在楼里。只是每天晚上,她都喜欢到房顶上一个人坐着,别人喊她下来,她也不听。

        妈妈心道罢了,既然不跑,那就由她吧。

        这段时间,西琳总感到众人奇怪的目光。当她看回去,大家都躲躲闪闪的,问也不说为什么。但心里闷的时候,她都会爬上楼顶坐一会儿。

        有时候那个姑娘在,西琳就跟她说上一会儿话,或是她在北地的故乡、亲人,或是她被拐来的经历和对人渣的仇恨,差不多骂遍了他十八辈祖宗。

        如果那个姑娘不在,她就自己吹吹风,看着周围稀疏的灯火,也颇有些烦闷俱散,心旷神怡的感觉。

        邻近不知道是什么良辰吉日,设宴的贵人豪富比平常多,见习舞女们串了一家又一家,直跳得筋疲力尽,拿了不少缠头赏钱。西琳亦在其中,回来之后,她问厨房要了壶热酒,拿了杯子爬上房顶去等着。

        过了许久,那姑娘才出现,在她旁边坐下。西琳给她倒了一杯,姑娘冷冷地看着她,并不接。西琳以为她不喝酒,解释道:“紧天拿了不少上钱(今天拿了不少赏钱),窝离母标又近了以步(我离目标又近了一步),梭以紧天窝要喝记北(所以今天我要喝几杯),泥补喝的华(你不喝的话),窝替你干了(我替你干了)!”

        她一边说着对未来的设想和复仇计划,一边喝。那面如玉兰的姑娘默默听着,并不言语。她从始至终都是冷冷的,一丝笑容也没有。

        西琳终于说累了,抱怨道:“窝们四嘭友了吧(我们是朋友了吧)?泥都不喝窝梭话(你都不和我说话)。”

        西琳喝得有点晕,脸上热热的,她往后仰躺到凉的瓦片上,看了一会儿夜空,闭上眼睛。

        “你会拥有你想要的一切。”那个姑娘突然说。

        西琳听到她站起来,踩着发出微响的瓦片,走向下屋顶的梯子。

        当她睁开眼睛时,人已经没影儿了。

        从此,西琳再也没有在屋顶见过那个姑娘。问其他的舞女们,她们也都讳莫如深。至于其他杂工,也都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奇怪而冷艳的姑娘。她的舞艺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如有神助。点她跳舞的人莫名变多,她很快攒下了一笔虽不足以赎身,却也有一定分量的财富。

        与此同时,拐她来的人贩子,据说只是在一个下着雪的夜晚醉归,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此没了生气儿。据小道消息说,买过他诱拐的姑娘的歌舞坊都很快衰败了——除了这一间,但老板娘也因为些暗中的事情被迫下台。

        一个有势力的人暗中出手,帮西琳盘下了歌舞坊,并派来人手助她经营。

        怪谈仍然流传着,但西琳的歌舞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姑娘跳过楼。

        数年后的某天,有个男人带个姑娘来见她,她看了一眼,这姑娘或许也是北地人,眉眼与她有些许相似。

        “姿色上佳的北地姑娘,只要一百两,叫人心疼的哟!”男人搓着手,露出油腻猥琐的笑容,“新鲜的花儿,您放心采,好好教养一段时间,保管城主老爷和达官贵人们喜欢!”

        西琳打眼一看这男的,便猜出了他的来路。心道长得有骗小姑娘的资本,只是眼带贼光。再看他带来的姑娘,面容姣好,但挨过打,脸上几块青紫。

        这个姑娘有着小野兽般、年轻而倔强的眼神。和当年的她自己一样。

        西琳的心好像被敲了一下,顿了顿,她说起了遗忘已久的母语,这小野兽般的姑娘一一对答。人贩子惊疑地看着两人,但脸上仍旧挂着客套的笑容。

        二人谈毕,西琳放下茶碗,淡定道:“我们歌舞坊从来不收拐来的姑娘。抓住他,扭送官府。如果官府不管,就送到暗门的人手里,让他们处置这个坏了规矩的东西。”

        她转向姑娘,和蔼道:“你且住下,我打听打听有没有去北地的商队,让他们带你回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姑娘戒备地盯着她,手摩挲着衣角,不知里面是不是藏着凶器。

        “凭我们的故乡附近都有一座山,凭你的母亲叫爱夏。”

        “我的母亲?你认识我的母亲?”

        西琳顿了顿,道:“没什么特别的,我在北地的姐姐也叫爱夏。”

        姑娘明显地放松了警惕,不再摩挲衣角。片刻后,她问:“你是歌舞坊的妈妈,不可能那么好心,你有什么目的?”

        西琳笑了:“在找到商队之前,你要为我打工,赚你的路费。现在去厨房做饭吧,会有人带你。在你走之前,我要天天吃北地的饭。我们现在签个工契,你在这段时间内做我的专属厨娘。”

        “……好吧,”姑娘勉强同意了,“你得保证不骗我,你说‘北地人不骗北地人’。”

        “那当然,北地人不骗北地人,”西琳催她,“快去做饭,我中午就要吃。”

        姑娘松了口气,安静地被守卫带离会客室。

        她走后,西琳看了一眼旁边新刻没几年的灵位,炉中线香正溢出如云的清烟。黑漆的灵位像一个深深的漩涡,将每个人都卷入其中。她终究成为了新的歌舞坊妈妈,做着曾经的自己最排斥的事情。

        西琳盯着灵位,眼前浮现出那张玉兰般素净的脸,心想:不知道她是否对自己失望了呢?

        中午,摆在西琳面前的果然是一顿北地的美餐。姑娘站在一旁,盯着她的脸,有点忐忑。

        西琳拿起瓷勺,往嘴里送了一口饭,嚼着嚼着,忽然吸吸鼻子,擦了擦眼睛。

        “不好吃吗?不好吃我可以重做!”姑娘怕失去回家的机会,急忙补救。

        “好吃,我只是很久没有吃过故乡的食物了。”西琳哽咽道。

        姑娘的运气很好,开春之际,有一个去北地的大商队路过灵枢城,西琳给了他们许多社交上的帮助,要求是一定把她送到家门口。商主喜不自胜,自然一口答应。

        坊里的杂工将各种特产礼物装进马车。西琳在楼上站着,看他们的车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融入摩肩接踵的人潮之中。

        她看着那个姑娘踏上漫长的归乡之路,就像看着幻想中当年的自己。

        车里有一个信封,上面用北地的文字写着一句话:

        请把这封信送到一个面对建筑时,左边窗户顶端、中间的雕花里放着一枚钱币的家庭。

        姑娘看着信封,一脸迷惑。这个奇怪的、做了歌舞坊妈妈的同乡塞给她一封信,要她把信交给这家的人。可是她怎么能挨家挨户地去别人院子里看左边的窗户呢?或许母亲会知道,回去问问她吧,姑娘想。

        残雪,大风,沙暴,戈壁,远处的山脉,抽芽的白杨……她经过这些地方,和来时一样。直到盛夏,他们才到达。商主派人将西琳的马车赶到她家门口才离开。

        葡萄树已和往年一样郁郁葱葱。姑娘的母亲在纺线,对门口的声音恍若未闻。

        “妈妈,我回来了!”姑娘喊道。

        母亲静静地坐着,就像没有听到她说话。

        “妈妈?”姑娘感觉到不对,迟疑着上前,站在了纺车前面。她看到憔悴又消瘦的母亲恍惚而麻木地捻着线,不禁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木木地抬起头,机械而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纺线。

        “您怎么了?”她意识到真的不对,搬开了纺车,挤到母亲面前:“是我,我真的回来了。”

        “是幻觉吗?他们都说我疯了,我天天看到你,感觉你在和我说话,但是我叫你,你又不答应。我想,可能你已经死了,是你的灵魂回来了,在跟我说话……”

        姑娘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妈妈,我没死。我被人贩子卖到南边的灵枢城,在那边遇到了一个同乡的女人,是她给我钱,然后让商队送我回来的。”

        “同乡的女人?她叫什么名字?”母亲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你说她在哪里?快告诉我!”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大家都叫她‘妈妈’,”姑娘拿出那封信,“她让我捎一封信,又没告诉我地址,您知道谁有这个习惯吗?”

        母亲接过信,仔细看了看,忽然定住了。她张开嘴,喘了口气,两条河水流过干涸河床般的面颊。

        “怎么了,妈妈?”姑娘问道。

        她脑袋嗡嗡的,已经听不见女儿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对女儿说:“你去院子里,在面对建筑,左边窗户最上面的雕花格子里找找。”

        姑娘应声而去,不多时,拿着一枚钱币跑了回来。

        “她竟然认识您?”

        “她是你的阿姨西琳,在你出生之前就被人贩子拐走了。她还好吗?”

        姑娘想了想,支吾道:“她……挺好的,有钱,也有很多手下,只是每天都很忙,不方便回来而已。她还给了我很多东西呢。您看,有珍珠绸缎、宝石玉雕……”

        “啊,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您为什么知道格子里有一枚钱币呢?”

        她的母亲擦着泪,哽咽道:“这是我和西琳小时候的许愿方式。你丢了之后,我想起这个方法,就放了一枚硬币在上面,祈祷你早日回来,但没想到你竟然能见到西琳,真是喜上加喜。我们今天吃顿好的。”

        说着,她擦去眼泪,进了厨房。

        送外甥女回去的前夜,西琳点着蜡烛写信。

        “姐姐,这封信一定送到你手里了吧,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我一切都很好,也很有钱。有位朋友帮我杀了那个人贩子,她是很好的人,不过我们已经很久都没见面了。”

        西琳想了想,继续写:

        “我现在在灵枢城为别人做事,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去。你结婚和生产的时候我没有送礼物给你,现在我把你的女儿和它们一起送到你手里。祝你们一切都好。”

        分别日久,她已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我这里以前有个可怕的诅咒,现在,这个诅咒在我这里终结了,以后或许也不会有了吧。”

        最后一句是:

        “如果再有人贩子去我们那里拐骗女孩,请一定打死他为民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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