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祝流云心智回归孩童以后比从前听话了许多。
韩飞星叫他跟崔照言好好相处，第二天崔照言上门给他修复灵根时，祝流云就没有再任性地让他离开了，只是全程臭着张脸，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但只是这点进步，韩飞星也已经满足了。她深知祝流云对其他人的排斥，也没想着一天就能改变他。
“师父，说好的奖励呢。”崔照言一走，祝流云就从池子里抬起头来，朝韩飞星伸出手，直白得像幼儿园跟老师讨糖吃的小朋友。
韩飞星觉得好笑，蹲在池边问他：“你想要什么奖励？”
祝流云马上说：“我想要师父现在就教我修炼。”
“这算什么奖励？”韩飞星把手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上，轻轻握了握，拒绝了他，“以后我肯会教你，但现在不行，你身体还不允许。”
祝流云是她从阎王那抢回来的，尽管已经泡了十年的灵泉水，可他的身体状况还是连普通人都比不上，每天至少需要在灵池里浸泡三个时辰，根本无法离开这个院子，更别说修炼了。
“哼。”祝流云的要求被拒绝，就不高兴地小声哼了哼，头也别向一旁像是在跟她闹脾气。只是手还抓着她的，没有放开。
“怎么不高兴了？你可以换个别的要求。”韩飞星在池子边坐下，耐着性子哄他。
祝流云沉默了一会后，终于说：“他是我师弟，修为却在我之上。”
原来如此，韩飞星腾出手来摸摸他的头：“这有什么？你从前修为还在我之上呢。而且修仙时日漫长，不用在意一时的修为高低。”
祝流云在她的劝导下气似乎顺了，脸色也平和下来。两人安安静静待了一会，祝流云忽然问：“我以前很厉害吗？”
韩飞星看着他认真地说：“嗯，很厉害。”何止厉害，凭一人之力搞垮梵海仙境，逼得大衍宗闭门自保，又踏平召阳山，几乎可以说是传奇本身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只怕现在的修仙界对“祝流云”三个字比以往更加讳莫如深。
“可师父从不主动跟我讲从前的事。”祝流云的手不知道怎么动了动就换成了十指交扣的姿势，松松地扣着她的手，又问，“师父是不是不太喜欢以前的我？”
他垂眸看两人交握的手，顺滑的银发在锁骨处被水汽濡湿纠结成缕，没入白蒙蒙的水雾中。韩飞星的位置看不见他的表情，光听他浅淡的声音一瞬间竟有点恍惚，突然想起来许久之前在召阳山的谒云峰上的一幕，那时候她一无所知地泡在水里，祝流云坐在岸边看似陪她享受，实际上是在心里筹划好了接下来的行动。
然而现在只有孩童心智的祝流云已然没了那时候的城府，他没有听到回应不一会就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师父，从前总带着阴郁的眼睛现在几乎清澈见底：“师父？”他催促韩飞星。
韩飞星在他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只能哄孩子似的笑道：“我没有不喜欢你呀。不过以前的事太复杂了，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而且我也失忆过，很多事我都忘了。”她说的也是实话。她不记得与少年祝流云相依相伴的那些年，记忆里只有这次穿越回来以后两人短短数月的相处，再往后，就是他长达十年的沉睡。
而且哪怕是那短短的几个月，和她朝夕相对的人都还是祝流云的替身。至于他本尊，被困在封印上折磨了几百年，叫她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还是细密的疼。这些事她压根不知道要怎么跟心智退化的祝流云说。
祝流云听到她的解释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眼睛都亮了，他兴致勃勃地问：“师父也失忆过？那我现在跟师父一样了？”
额，又是她未曾想过的角度。心智退化以后祝流云好像比以前更容易开心，他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一点点不起眼的小事就能马上高兴起来。哪怕有什么难过的情绪也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说实话，现在的祝流云比飞星道君记忆里那个真正的小流云还要更像个小孩。她记得记忆碎片里的祝流云虽然年纪小，但安静懂事，从来都是默默地跟着师父，没有对她提过任何任性的要求。现在想来，小流云安静懂事大概是害怕被抛弃吧，为了不被师父讨厌，所以压抑天性处处讨师父喜欢。偏偏她那时候也是个心智不全的未成年，只会觉得这孩子省心，压根不会去想他如此省心的原因。
韩飞星想着，心里泛起一点酸软，她摸了摸祝流云的脑袋，肯定了他的猜测：“对，我们一样。”
看着祝流云脸上毫无阴霾的笑，韩飞星忽然觉得，他失忆了也挺好，至少可以拥有一段真正意义上的童年。
既然都重过童年了，小孩挚爱的垃圾食品也得安排上啊。韩飞星想着，翻出铜勺变出了薯片塞他嘴里。
祝流云正开心着，忽然被塞了一嘴的薯片还有点茫然，但看到师父也咔吱咔吱嚼得欢快以后，他也鼓起腮帮把满嘴的薯片嚼出脆响。
有样学样的“小”祝流云还挺可爱。韩飞星戳了戳他的腮帮，也笑了起来。看他吃得香，她心里得到了不少安慰。
要知道，祝流云刚醒来那会什么东西都不肯吃。想想也是，他八百年前就辟谷了，大约连吃东西这种本能都忘光了。等他好不容易肯吃东西了，韩飞星才发现这厮极其挑食，普通的饭菜他看都不看一眼，也就偶尔肯啃点她种的灵果，要不是天天在灵池里泡着，她都怕他要饿死。祝流云要是个普通人，小时候就是爷爷奶奶追在屁股后面喂饭的那种小破孩。
他也真跟小屁孩一样，好饭好菜不肯吃，薯片这种垃圾食品倒嚼得起劲。
不过他现在身体底子差，韩飞星也不敢给他吃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喂了几口薯片以后就罢手了。祝流云大约不是真正的小孩，对零食并不执着，她不给了他也不闹着要。
韩飞星盯着他吃完了灵果，泡够了灵池，又帮他弄干身体打发他回屋休息，这才离开了他住的院子。
回到自己的住处，小徒弟崔照言已经等在那里了。这位世家出身的少爷估计从小家教严格，一言一行举止优雅，做了她十年的徒弟，她都没见过他懒散的一面。哪怕一个人在屋子里等她，腰板也挺的笔直。
“师父。”崔照言对她十年如一日的恭谨。
“去连昆山了？”韩飞星向他点点头，找了个椅子坐下。在崔照言的影响下，她落座后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坐姿很是端庄。“那边怎么样了？”
她说的“那边”就是大衍宗。
大衍宗十年前缩进了祖师爷留下的防御罩里，还被祝流云拔了根，虽然保全了宗门，但没了根基加持的洞天，迟早有一天要灵气枯竭。而且因为宗门神隐，他们在这十年里也没有再招收新的弟子。
缺少灵气输入，没有天资过人的苗子，大衍宗已经踏上了衰败的路。但即使如此，韩飞星对他们还是有所提防。从前的祝流云当然不会把不成气候的大衍宗放在眼里。可现在祝流云修为全失，崔照言才刚刚晋升金丹修士，至于她，虽然有祝流云的修为在身上，但她也没那个本事单挑整个修仙界。
因此，基于种种考量，韩飞星把祝流云的情况瞒了下来。外界如今还不知道，当年叱咤风云的大魔头祝流云现在已经变成了心智如同稚儿的废人。
靠着祝流云大杀四方的余威，他们还算安稳地度过了十年。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为了以防万一，韩飞星这些年一直留意修仙界的动向。
崔照言能下山以后，她又多了个耳目。
“大衍宗还是没有音讯。弟子去连昆山谷看过，那里和十年前差不多，没有再生出新的根基。当年跟我一起下山的外门弟子也散得差不多了。”崔照言回答。故地重游，感慨肯定有点，但跟那些弟子们相处时间短暂，过程也不太愉快，他隐身过去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异样就离开了。
韩飞星点头，跟她想得差不多，只要祝流云出事的消息瞒得好，修仙界就不会有动作。相反，他们现在说不定还在庆幸大魔头搞垮了两大仙宗以后终于消停了。
“不过，弟子回山的路上遇到了一点怪事。”崔照言说。“我见山路旁的桃树无故断了一枝像是被折断，树下的灌木丛也有被压过的痕迹。就在师父设下的屏障边缘。”
嗯？确实奇怪。韩飞星警惕性一下子绷了起来。为了保护没了修为的祝流云，她早在他们居所外围设下屏障，除了师徒三人，其他生物，别说是人了，就是飞鸟走兽都不得入内。而且这个屏障她每年都会加固，防止它效力随时间衰减。屏障内怎么会有生物出入？
“你带我过去。”她站了起来。
崔照言跟着起身，在前面带路。两人转瞬就到了地方。崔照言指着路边草木上的轻微压痕说：“痕迹在离开山路十来米的地方就消失了。看起来像是往屏障外边去，弟子愚钝没能察觉到什么。”
“不关你事。”韩飞星说着摊开掌心，一缕黑雾从她手心逸出，在崔照言震惊的眼神中没入了草木的压痕里。
韩飞星没跟他解释，闭上眼睛操纵魔气感知留在此处的残余信息。她对魔气操纵能力有限，能看到的不多，但也看到了一个似人非人的模糊身影从屏障外闯入，很快又慌张地逃出了屏障范围。崔照言看到的痕迹就是它逃离时留下的。
终于要来了吗？韩飞星睁开眼睛。这个身影她虽然看不真切，但能闯进她的屏障，这东西的修为就算比她低也低不到哪去。
“回去，明天你暂时别下山了。”韩飞星说。
“是。”崔照言回答，又忍不住看看她的手，问：“师父，这个就是魔气吗？”
韩飞星收回了那缕黑雾，笑了笑：“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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