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她看到了。
曾经恢弘壮阔的高台殿宇，在烈焰冲天的火海中，轰然倒塌——殷商，亡矣。
火光融融，映出少年清俊的面容。
他看向从火海中走出的女子，女子眉目如画，着广袖上衣，曳地长裳，一手拖着形制如龙的黑色兵器，一手抱着个婴儿。
少年行礼敬拜，而后指天发誓。
极烈的炙痛自心脏爆开，随即沿着经脉席卷全身……
“沫沫，沫沫，你醒一醒。”
微沫奋力挣脱梦境，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烛光下挤在一起的三颗脑袋，张张嘴想说话，却只能一个劲儿倒抽气，许久才缓缓吐出个字，“疼！”
“哪里疼？难受的很吗？”
“像是被火燎到了，已经好多了。”
果果拧好帕子给微沫擦汗，“被火燎到了？你是不是在梦里遇到火灾了？”
“嗯，一场大火。”微沫借着果果的力气坐起来，伸手接过伊霂递来的热水，略抿了一口，“烧了好大一片宫殿。”
最近梦里的景象无不与她隔着遥远的时空。不过这一次，她在梦里是旁观者。
“没事啊，只是个梦而已。”
这时，浅夕的屋里忽而亮起一道澄黄的微光。浅夕右手一展，一颗香薰球大小的琥珀色圆珠就飞了过来。
“应龙之眼。”
伊霂看向浅夕，“你怎么？这是？”
应龙之眼产自东境大陆，是应龙尸骨化石中的极品。其整体晶莹剔透，多为琥珀色，内有镰月形黑色阴影，光华澄黄有温，依大小可明方圆数里之境，且其芒所照之处，不为暗中窥探。
浅夕抬手轻轻一抛，打个响指——应龙之眼悬空停住，镰月形的黑色阴影缓缓扩开，而原本四散的光芒渐渐敛去一半，整个琥珀圆珠像是一只徐徐睁开的眼睛。
“眼睛”的视野里，现出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
山峦叠起，草木林深处，忽的数群归鸟都急急惊飞而去，更有白马麋鹿踏蹄奔逃。山风呼啸，刮得古木枝摇叶落。映着山林里的幽光，隐隐约约可见一对红荧荧的灯笼由远及近。一只白底黑纹的白虎，神态安详，不怒自威，踩着草藤地虫缓缓走来。
而白虎背上，一位红衣男子侧身而坐。男子眉眼精致，肤若皓雪凝脂，露出的左脚踝上系着一圈红绳金铃。
“他真好看！”果果惊呆了，“气韵也极好！和我们北冥师长各有千秋！”
“这是不离峰附近。”伊霂忍不住把视线落到应龙之眼上，“果然一对儿最为珍稀，竟真可以作实时观录之用。”
只有在人间见过监控的微沫无动于衷。
果果似乎才想起来，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不离峰那里放应龙之眼？”
浅夕瞥了眼微沫，“之前她出事，我就想到白首山脉里应该有一条隐蔽的通道。这条通道的一点在暮城，另一点不知在中土陆洲何处，其间也不知有没有支点，又有多少支点。我这里正好有一对应龙之眼，就把其中一颗放在不离峰，看一看走这条通道的都有谁。”
“他们又不会自报家门，进了暮城就如同小溪流入湖泊，你怎么查啊？”果果皱皱眉，“通知综合事务司吗？”
浅夕和伊霂对视一眼，“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微沫醒了精神，认真看了会儿应龙之眼传来的景象——男子乌发雪肤，的确甚为美丽。而且，微沫觉得他的面容有些眼熟，似是曾经见过。
“沫沫，你眼睛和他好像啊。”
微沫心口咯噔一跳，这红衣男子的五官除了眼睛之外，其余则和云晞十分相像。
果果不过是随意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浅夕。
浅夕的视线在微沫和红衣男子之间来回扫了扫，随即掐诀要不离峰的应龙之眼跟上去。
而虚像中的红衣男子此时略歪着头，视线穿透一对应龙之眼正与她们对上——食指竖在唇边，微微一笑。
一道刺目盛光闪过，虚像中哪还有白虎和红衣男子的身影。
她们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不约而同的叹气。
夜色深重，顶风冒寒出诊的央珥至子时方归。
医馆正堂的大门早已关上，檐角下挂着的两盏灯笼随着寒风摇摇晃晃。央珥从街口拐弯走到巷里，推开医馆偏门，脚步放轻，一路回到自己院里。
“我一进院子看到灯亮着，就猜到是你。”
房屋正厅中间烧着一炉碳火，炉上坐着一壶热水，炉沿上则温着一壶清酒。
夭夭曲腿跪坐在东侧间的书案旁，正聚精会神地翻看一本用皮革包起的相册。
相册里，一个穿着天蓝色连衣裙，大约七八岁的女孩，站在一棵粗壮的榕树下，笑靥如花。夏风拂过她的脸颊，吹起她及腰的蓬松乌发，漂亮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流光。
再往后，孤儿院的院里，上学的路上，明亮的教室里，绿草如茵的操场上……直到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里，少女拉着长长的影子，弯腰给一坛繁花浇水。
“我听说她险些被抓走了，不放心便来看看。”
夭夭合上相册，抬起头看向坐在炉边的央珥，笑道：“我这一路顺利，不想临近入城，经过不离峰时，发现一颗应龙之眼正偷偷守在那儿——她倒是会交朋友。”
央珥拿铁钳拨了拨红碳，“确实，要说起她们几个的来历，一个比一个复杂。”
“来历复杂？有归里能比我们家未末来历复杂的姑娘——我真是一个也数不出来。”
央珥心口一窒，无从对答，良久才叹了口气。
“央珥大夫，您歇息了吗？”
央珥闻声抬头，见一道影子映在门上，是阿期婆婆提着一盏风灯来到廊檐下。
“这便睡了。”央珥应完话，转向夭夭，“你一路赶来辛苦，先回去休息。”
夭夭心里清楚刚刚那句话有些越界，识趣的起身往外走，一打开门，正遇上廊檐下提灯而立的阿期婆婆。
“婆婆安好。”
“好。我活了许多岁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男子。”只是拜访却不走正门。
阿期婆婆望了眼正厅坐着的央珥，“敢问您是？”
“我是央珥大夫亡妻的胞弟。”
“原是亲家来的公子。”阿期婆婆笑了笑，侧身让路。
夭夭步下石阶，一招手，就见云里落下一头白虎。他往白虎背上一坐，转眼便消失在夜色里。
阿期婆婆看到这儿，转身对上央珥的视线笑了笑，抬手带上门，提着风灯回去歇息。
约莫一刻，央珥屋里的灯火便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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