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衙役的春困

不过乔末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奇怪，凝了凝神细看一番才回过味来，徐德厚大将军的铠甲锃亮闪烁，在这日中的阳光折洒之下分外耀眼，身后的将士们就要灰头土脸的多，颜别渊的比之普通将士似乎格还外严重破旧一些，不仅盔顶上的红缨不见了，甲胄之上也多有裂缝，护肘护肩之处都不齐全，乔末想着可能是自己多疑了，边庭苦寒，战场残虐，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已是不错了，哪有那么多暗流涌动的鱼游虾跳。

        造设处是朝中为督建无影台专门增设的一处衙门，虽说上意坚绝无可更改，这无影台非建不可，可究竟如何兴建、何处兴建，至今是一点章程也没有，朝中争来推去谁都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没个话事人，现下只能由着几个老翰林官日日查找典籍经史记，看看有没有只言片语可以用来借鉴，剩下的是工部员外郎林州带着底下一帮子工部的人成天琢磨能不能有些寸进。

        张三跟着乔末待到大军全都安置完毕，别过了周家大爷大哥，一进城找人打听清楚了位置，等寻到造设处的街巷之时已是午后。

        日午之后开始渐渐斜挂的微醺光线从院墙内伸出的醋栗树叶下穿过，给造设处的朱红门廊投下一片极为友好的遮阴之处，风暖气清，极为宜人。

        悄悄倚着廊柱的小衙役解决起自己春困麻烦、偷偷的打个盹什么的毫无负担，可突然被两个不知哪里来的下里巴人搅和了，除了脸臭的驱逐，小衙役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去去去！也不看看这造设处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们这等小民能随便闲逛来的，快走快走，别碍了正事，没有好果子吃！”威风凛凛的小衙役颐指气使的对着张三嚷嚷。

        “小哥受累，”乔末把他当成是贴挂在山中院子里那蓬青苔，很是客气，“我与家兄并非不懂事，这东西诸位大人一看便知，劳烦小哥帮忙通禀一声、或是将此物呈给大人，我和兄长在此等着，若有不成或什么罪罚，绝不牵连小哥。”

        小衙役听着乔末清凉的声音，这才仔细打量眼前二人，姑娘脸色白皙，白中有粉，粉中透着嫩，嫩里似乎还有点水润，又看看姑娘旁边的小伙，红中又黑，黑里有壮，壮硕中还有那么一些干裂，来回来去将二人瞅了好一会功夫，心下琢磨着二人的天地差距，一边想着爹娘得长成啥样子，才能生出这样两个不同的孩来，一边还是冲着乔末的乖巧灵气将她手上的东西接过来送了进去。

        小衙役转身而去，乔末自然的寻个台阶石坐下，“三兄，你也坐会儿，省点力气，吃饭的时候估计还早呢。”

        张三在乔末旁边坐下，“阿末，你那信上写了啥，能让里头官爷见咱？”

        “他们喜欢听的东西，”乔末摸出刚刚在长街上随手买的饼，递给了张三两张，“他们听了一高兴，就会见咱啦。”

        张三想了也有道理，听说那些人高兴了就是容易赏个东西啥的，就像自己乐的时候也能赏几粒饭食给院子里的鸟啊，虫的，可能都是一个道理。

        果然，他们没吃完多久，小衙役就出门来唤了。

        “喂，小丫头，还真让你说着了，快进去吧，大人叫你们呢。”

        “我和兄长再说的对，没有小哥帮忙，也是枉然。”乔末眼中带笑，起身有礼道，“有劳小哥了。”

        乔末话说的客气，小衙役听着心里高兴，想着还从来没人这没这么认同过他，这两人看着乡下来的，倒是不傻，当下便又给二人指了路，眼见人进了二门才转了身接着当差去。

        林州看着眼前的两人，兄长手如蒲扇、黑状如熊，一眼观去便知道这是个五大三粗的粗人，妹子秀巧纤丽，质如脆枝，仿佛一折就断，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太过劳神，有点恍惚魔怔了，才会因为几个大字便觉得什么人都能来凑凑无影台的热闹。

        “民女乔末，家兄张三，见过大人。”乔末见堂中的大人盯着自己二人，久不出声，面色不虞，施礼说到。

        “免礼。”林州回过神来，觉得即便荒唐，人都来了，也就多问两句罢了，是以言道，“信笺所言，可是你二人自己的意思？”

        “回大人话，是民女的意思，三兄只是陪着民女前来，并不知其上所言为何。”

        乔末话罢，倒是让林州一愣，小丫头是想分摘清楚，成败皆她之事，不牵连旁人。“那你说说信上所言何意？”

        “无影建造之地。”乔末顿了顿，接着说到，“想来也是天家满意之地。”

        “放肆！”林州一声顿喝，吓得张三眼睛直咕隆咚瞪的老大，这老大的瞳仁也吓得林州一跳，不过好在被他掩饰过去，接着说到，“黄口小儿，也敢妄言皇权！便是找死，你也该换个去处！”

        “大人此话有理，也无理。”乔末却不管林州的大声呵斥，虽是弱质山野但身姿不坠，“皇权虽归于皇家之事，终究与百姓错综交缠，无木不成林，无家亦无国，由此言之，皇权也不过是千万百姓共有之事，又有何言论不得。”

        皇权落在皇家，与百姓也不可分割，这话自是不错，但如此宣之于口，只会徒留话柄，于人于事都无丝毫益处。

        林州怒目圆瞪，想着自己果然是糊涂至极，竟以为求见之人多少有些分寸，结果这丫头如此狂妄，丝毫不知畏惧，若与这等人牵扯不清，怕是不用知道她会不会建造无影，就能被她拖下水去。

        “来人！”林州冲着堂外左右衙役叫到，“将她二人轰撵出去！”

        左右上前便要来擒拿二人，眼见的其中一人就要拽上乔末，张三顾不上许多，直飞跳起来一把将乔末护在身后，一边防范二人，一边叨叨，“就说咱不来吧，管什么劳什子有影不无影的，这下可好，还说什么这藤那根的，结果咱俩就是两小虫子，掉进树坑里就爬不出来了”

        “三兄，”乔末看着紧张的青筋鼓凸，臂力冲涌，一幅狮子搏兔架势的张三，轻轻的虚住了他紧握的双拳，“他们伤不了我的，你忘啦，我可厉害了。”

        听到此言，张三略有回神，但也就是须臾功夫，重新认真戒备道，“那也不行，我在这里，谁也甭想碰你，虎蛇不行，熊豹不行，他们自然也不行！”

        乔末知道张三护着自己，自打出了山门，稍有风吹草动，便立时紧绷起来，就是怕自己受了什么欺负，虽一路平顺，可他也是极其辛苦。

        张三鲁直，乔末不能与他多言，否则只会让他更加担忧，只好随时给他安抚，等过了几日城中安稳日子，也许他就会安心一些。

        “大人与咱们玩笑呢！”乔末幽幽的看向林州，声音仿若从深不见底的寒潭飘来，“毕竟我们是来帮大人的。”

        林州耳中听着二人说些什么自己厉害，又或者斗虎逮蛇、抓熊追豹之语，已是后悔自己有些冲动，想着二人敢只身进来衙内，说不得手上是有些倚仗的，自己这些养着好看的衙役估计不是他们的对手，此刻看着乔末的双眼，那里万里无波，波上烟翠雾凝，飞鸟难行，林州只觉得自己仿佛掉入来那浓重的烟波之内，冷彻透骨，宛如将死却不得挣脱

        “真是玩笑？”张三有点怀疑，哪里的官老爷会没事与小民开这种玩笑

        “你们先退下。”林州心中有些悍然，算是默认来乔末的说法，见着张三不再剑拔弩张，方接着说到，“造设处门内之人，皆是于无影台兴建有益之人，姑娘即是胸有千壑，还请赐教。”

        乔末不管林州是被威胁还是心甘情愿，只要他愿意好好听，自己也就好好说，“无影台，源自周公测影。上天以日为阳，温养万物，日过之处，凡有形，必有影。”

        这些翰林院的老头们也是知道的，说的是无影台的出处，可也正是造设处为难的地方。

        有形之物必有影随，自颁旨以来，已近三月，不仅是造设处，朝中上下查阅典籍，苦思冥想，皆不能有所得，如何能置物于日下而无影。

        如今遍寻天下能人异士也有月余，亦无寸进，若再无良策，怕是国主降罪，谁也落不下好来。

        “想要无影，选址，最为首要。”乔末颇为松弛，亭亭立于堂下，背倚着斜长的日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轻透，也有些远离俗世的安宁。

        林州心中自然知道，无论建造何物，地方选好了，事半功倍，国主钦定洛城，至于究竟在城中何处，尚未清楚，主要是无人能建，自然也不知如何选址。这小女子如此形状，且不说她先前传进来的妄语遭人非议，但不得已已经有了牵扯，林州还是希望她是真的有些本事，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如何选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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