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果子笑破了皮

乔末看着颜别渊，颇有些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架势，“都怪那只山鸡！”

        颜别渊却觉得不错，虽然回去之后可能会面对义父的责问。颜别渊并不认识苏锦袖，自然对她也谈不上什么印象好坏、喜欢与否，但他很清楚自己义父做主为自己定下的这桩婚事，并不是为自己考虑。

        徐德厚是苏锦袖的嫡亲娘舅，她母亲故去的早，这些年徐府与苏府并不如何亲厚，加上徐府常年在外防卫征战，来往更是稀少。

        徐德厚早前只是普通领军之将，徐府式微，可如今徐德厚既因驱逐胡虏，射杀胡虏单于，居功至伟，得国主赞赏，加封骠骑大将军，成了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红人，隶属文官一脉的苏怀北有能搭上的路子，自也不会拒绝，徐德厚恰好也需要将自己出色的义子牢固的绑在自己身侧，两下一拍即合，才有了颜苏联姻之约。

        颜别渊对于乔末的惋惜不置可否，是因为他清楚知道，在两府的利益面前，且不说苏锦袖的心意如何，但他自己人微言轻，自己的态度并不重要，或者说所有人都不觉得自己会有不同的意见，毕竟，在他人看来，甚至在他甚为认可的乔末看来，这桩婚事都是他获益最大。

        毕竟徐苏两府本就是姻亲，想要亲厚一些，也不是非联姻不可，即便联姻，徐府无子，但挑个卓秀的女儿嫁去苏府也是一种办法。

        可自己只是一个伶仃孤人，侥幸被徐府收为义子，便是有些本事，却也毫无根基，真正的世家大族都很是看不上的，苏府也是有了骠骑大将军的鼎力支持，加上些姑舅的关系，才勉强成事而已。

        见颜别渊不发一言，乔末也不好再说，只是问道，“现在回城还早，既已经来了，我和三兄是要去塔内瞧个热闹的，你呢？”

        颜别渊答应一起进去看看，倒是那小师傅对三人提醒道，“今日苑内失了一只灵禽，此时正在查探，若是游赏，灵塔便在前院，几位还拜塔之余，莫要乱走，以免徒惹祸端。”

        “这里还分前后院？”张三不明白，原以为只是一座高塔而已。

        小僧弥笑道，“这位相公定时初来此地，我们这里因为文曲星老爷显灵，灵塔声名远播，多少文人学子常来沐浴灵光，求个吉利。便是要在这里挂单居住的学子也有些个，自是不能让平日里的五谷之事污了灵塔，要远远避开的。”

        “那灵禽是怎么回事？”乔末见小师傅耐心细致，又多问了一句。

        “咱们灵塔享誉四方，不仅咱们宗朝人常有参拜，连番邦之人也都知道。”小师傅一脸与有荣焉，“前两日便有北人来此，带了好些供奉之物，其中有只说是五彩凤鸟，尾羽光华灿烂，灵气非凡。我昨日刚巧碰着了，不想被它瞧见，还瞪了我一眼，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可不知如何，侍弄的人说午前时分，凤鸟就不见了，也是因为这个，你们找的那位苏小姐不想惹事上身，才连斋饭也没用，早早离去了。”

        听得小师傅一阵细说，几人不动神色互相看了看，尤其是乔末，想起腹中的山鸡，悄悄的把自己留着的最好看的一根羽翎又往福袋深处塞了塞，然后特别虔诚的对小师傅打了佛号，道了谢，才施施然进了山门。

        说起这状元塔，起初只是几间土地庙，常有外乡或路过之人来此歇脚，时日久了，许多进城赴考的贫寒学子，拮据之时也在这里凑合几日，偶有几个在此借宿过的寒门之子鱼跃龙门，旧时庙宇便有了些好的意头。

        之后富户乡绅为积攒功德，在此立塔，供奉文曲星，引得众文人学子常来参拜之余，来过此处又进了天子明堂的学子愈发的多，灵塔之名又愈发远壮，这般循环几回，此塔几经修葺之后，越发繁盛起来。

        便如沙弥所言，连番邦外族之人至此，都要到此一游，好沾染些葳蕤文气，加上前些年庙宇旧址上又兴建了大雄宝殿，供奉了许多仙家，这里的香火更是旺盛绵延了起来。

        三人进了山门，迎面便是大雄宝殿，宏伟高峨的佛祖金身，慈悲肃穆，在殿门之外便清晰可见，乔末在庭前停了一会，转了脚步，对张三说到，“三兄，你去寻个师傅，给张婶立个长生牌吧，这里香火旺盛，挺好的。”

        看着乔末不似方才山门外的生气勃勃，只微微的笑意叮嘱一般，张三点头，“这里好，乔伯和我娘都会喜欢这里的。”

        “乔老头就算了，他旧事未了，便是立了牌位，也不得安生，还是再等等吧。”

        张三知道她的意思，却也不争辩，只自己去了，走前还叮嘱颜别渊，“尚且麻烦颜将军照看一二。”

        颜别渊并不清楚乔末眼下境况，只见她有些郁郁，不知如何开解，费劲琢磨半晌，才想到说，“咱们去塔上看看吧。”

        不想乔末竟不同意，“看塔何日不行，热闹就不一定了，颜将军，咱们还是去凑凑热闹吧！”

        颜别渊看着乔末的贼笑，心中虽感叹乔末初生牛犊，吃了人家的凤鸟还要去看人家的笑话，但更高兴的是她情绪来如急风去也如同骤雨，自己终归是希望她热闹开怀的，看热闹与登塔虽方式不同，但只要让她高兴，那都是殊途同归，左右自己也是身随意动的人。

        见他不反对，乔末又琢磨到哪里去寻那些番邦之人，半晌没搞明白，眼巴巴看着颜别渊，说出了个笨主意，“咱们爬到塔顶上，应该能看到那些人吧？”

        颜别渊听到此言，嘴角轻抽了抽，“你说的很对。”

        自打初次相见，乔末就没见过颜别渊脸上有什么神色，如此突然一笑，乔末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要是果子笑破了皮，该怎么办？”

        状元塔塔高七层，塔身疏阔，各层供奉历来文圣之外，还有些经书舍利等佛家圣物也有涉及，只是这都不在二人眼中，乔末脚步轻盈，盏茶功夫便到了五层，抬眼一瞧，倒是如意的很，正瞧见不远一个院内几个番人在与僧人纠缠，只不过树林掩映，看不怎么清楚。

        “再往上一层，那里就应该能瞧的明白了。”颜别渊指着塔檐一处隐秘角落说道。

        乔末顺着看了看，那处极为隐蔽，是个观景的好去处，可同时也极为险峻，落脚处窄小不说，廊檐薄脆，一不小心踩碎了去，必定走的好看，“你还真看得起我，也不怕我摔死！”

        颜别渊早前看出她功力深厚，此等小事易如弹指，只还是说道，“我陪着你就是了。”

        话罢，不等乔末回神，径自先往六层去了。

        等乔末追上去时，颜别渊已经藏身檐后，给她留出他身前的位置，乔末看的明白，如此身位，即便不虞，也是颜别渊挡在前面，倒是无论如何都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乔末也不言语，轻身立定之后，悄悄扯了他的绶带绕在自己腕间，如此二人倒说得上同生共死了。

        颜别渊此处选的确实绝好，视野极为开阔，方才还遮遮掩掩的院落，此时纤毫毕现。

        番邦为首之人怒不可遏，“凤鸟随我等历经千辛万苦自北而来，非常物可比，还请阁下莫要阻拦我等寻找！”

        其余几人汉话不如为首之人流利，只能用蹩脚的音调大声附和，“莫要阻拦！”

        “交出凤鸟！”

        “交出来！交出来！”

        “诸位放心，已经派众人去寻了，还请诸位稍安才是。”状元塔主事塔主是个和缓的性子，对方虽然叫嚣，但其还是笑容不坠。

        “这都寻了多久了，你们随便叫人糊弄片刻，转身说没有，实在不能让人信服！”那人声色愈发急厉，回首指着自己一位随从说道，“他亲眼所见，贼人带着凤鸟进了此地，我等必要亲自进去揪出此人！”

        听到此处，乔末不解，自己抓着山鸡可没来过这里，难不成自己吃错了？

        “诸位信不过我们尽心尽力，老僧也能理解，”那塔主转了转手中的念珠，“只不过此处为我塔內塔禁地，亲自入内搜寻之事，诸位还是放弃的好。”

        “不让搜不让找，你等是不想归还我们的凤鸟了？”

        “寻到了自是归还于各位的。”

        “可你们根本不会寻到！”番邦来人愤恨将发，“即是如此，莫怪我等不客气了！”

        那人回头叽里咕噜吩咐随侍几句，得了主意的人一脸阴笑，正要转身而出，塔主出声阻道，“且慢！”

        番邦众人以为有了转机，却静听塔主说到，“凤鸟原本就是诸位来此供奉灵物，按说一入我门，便是塔中所有，只不过众位之前坚持举办供奉仪礼，才有今日争执。”

        见番人似有所思，塔主接着道，“如今不若寻个折中之法，凤鸟寻不寻得到且再等等，即便寻不得，或者塔内也有些异兽，不如各位自去挑选一只以作赔偿如何？”

        “灵鸟乃大巫——”一个番邦汉子嘴快，只是说了开头，便被为首之人凶狠呵斥，“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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