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芒夏五谷香
乔末的芒夏节礼不同于洛城常有的五谷丰登，用的是诸般夏香之物，米食之香用的是麦穗，花果之香用的是石榴，山林之香用的是五味子，河川之香用的是莲萍，此外竟还加了一方牲味，用的是青花蛋。
“这些都是桑葚琢磨来的，我尝过，味道不错，姐姐尝尝，若是喜欢，这就是节礼了。”乔末看着立在桌前眼睛晶亮等着肯定的桑葚，细致的向苏锦袖解释清楚。
“你就是灵巧的主意多。”苏锦袖一见就很欢喜的道，“其他的我都多少知道，只是这五味子是什么？”
“山中一种野果，就是这种形状，只不过颜色还要再青翠透亮些，嫩绿细长的果茎，缀满鲜红的浆果，比现在的时令稍微再晚些山里便很常有了。”
乔末在众多山果中，对五味子最满意，常年进山，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在藤枝上垂荡，绝对让人垂涎欲滴。年少的时候，不仅是自己，即便是乔老头或是张三见到了，也必会一扫而空，当然最后进的都是乔末的五脏庙。
“就是不能总是遇到，有时候枝藤高些，要借着旁边的树干爬到高处才能得手，不过好在我总能成功。”乔末眉飞色舞，颇为得意洋洋。
“听起来真让人心潮澎湃，不过也是你胆大，换作是我，估计那果子只挂在我面前，我也是没有办法的。”苏锦袖感叹乔末旺盛的活力，是长在闺阁之中的小姐们万万没有的。
“这倒也不一定。爬的多了，天底下难上的树自然也就少了。”乔末凑近苏锦袖的耳边，悄声问道，“姐姐要不要试试？”
看着一脸诚恳笑意的乔末，苏锦袖确定她不是在随便说说，仿佛只要自己点头同意，下一刻乔末就能把这件事情落到实处去。
鬼使神差的苏锦袖，事后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问出接下来的问题的，“是要进山才行吗？”
“不用那么麻烦，窗外的那棵栗子树就够了。”乔末雷厉风行，没有再给她犹豫的机会，迅速的连闺仪之事都解决了，“桑葚你去将院子里的人都先遣出去，就说我想多做些节礼，厨房的食材不够了，让他们都去寻些新鲜的回来。”
苏锦袖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只呆住了神色，木木的看着乔末将一切往自己不可控制的方向滑去。
“小姐，这太危险了，要是万一受伤——”一向沉稳的碧沁也有些慌乱，只觉得这样不对，又不知如何阻止，“婢子不是不相信乔小姐，只是这终究太过出格——婢子也不是说乔小姐出格，婢子只是只是——”
看着碧沁为难惊悸，桑葚安慰道，“碧沁姐姐放心吧，我们小姐厉害着，定会护着苏小姐的，而且咱们不让人知道，只上去试试，若有意外——啊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没有意外没有意外——很快便下来就行了。”
桑葚一顿念叨，碧沁不仅没有被安慰，反倒更担心了，“小姐，婢子还是不放心——”
乔末捡起一枝五味子递给碧沁，又让桑葚给她上了盏清茶，笑道，“碧沁姑娘定定神，我只带姐姐上去看一眼就下来，你和桑葚在下面守着，桑葚手脚利索，便是我失了手，护着苏姐姐平安也是足够的。”
苏锦袖听着碧沁与乔末的几番话语，回过神来，明白二人各有道理，碧沁为自己担心，希望一切如常，平顺安康，只是她也知道这么件在碧沁看来大为不妥的事情，就是乔末日常的安康平顺，只不过是不同人的不同生活罢了。
可是她更明白，自己一开始的没拒绝，就是心里深处的渴望——既然不能过别人的生活，但有机会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也是极好的。
“碧沁，你吃盏茶，我就好了。”
下定决心时，苏锦袖很担心自己即便像个猴子一样，不仅毫无闺仪，甚至连女子的羞耻都没有了，用各种丑态百出的姿势，最后还不能成功，虽然只有这二三人知道，也是不大美。
乔末却没让她的担心存在太久，为防万一，她先将自己和苏锦袖的腰腹用披帛松松的缚在一起，这样即可以让二人都有活动的自由，也能确保任何时候自己都不会理她太远。
等到乔末上了最低的大枝，再伸手挽住苏锦袖给她稍微借力，苏锦袖很快便成功站在了她的身边。
乔末虽然信心满满，但仍然小心翼翼，拣好落脚的树杈宽枝，一步一步的告诉苏锦袖如何一边用双手借力，一边双错如登楼攀援渐渐往上。
起初苏锦袖胆战心惊，拉住乔末的手不肯松开，可很快有了几次不错的尝试之后，乔末在她偶然自己双手都去寻找支撑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撤回到她身后，任凭她自己下意识继续往上。
碧沁在树下看着苏锦袖越上越高，心跳个不停，几乎要大喊出来，可又怕自己惊到树上的人，只得死死咬住双唇，一眼不错的盯着，似乎随时准备扑上去救她。
桑葚原本觉得没什么，可见她如此紧张，也只好随着苏锦袖的位置变换不断调整自己的方位，有备无患。
“苏姐姐，可以在这里稍坐一下。”乔末见苏锦袖双手微红，双脚也不似刚刚那般稳当，知道她能做到如此，已是非常不错，便找了个相对舒服的枝杈提议她歇一歇。
依着乔末的力道缓缓坐下之后，苏锦袖才发现自己双脚突地悬空，这与方才不同，方才所有神思都在脚下树枝，未曾留意树枝之外的空无，如今觉得自己上不着天、下不落地，当下便僵直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的尖细了声调，“乔末乔末——”
乔末拉住她的手，只轻轻说到，“苏姐姐，你抬头。”
方才还魂不附体苏锦袖，重新第一次认识自己生活了这么久的城郭。
延绵的青瓦顶、细瘦的长街巷、远远的高城门，隐隐的初荷香。
“我从未来过这里。”她声音极轻，仿佛害怕惊走眼前的一切。
乔末没有说话，见她已经放松下来，将一直挽在手上的披帛悄悄的又收紧了些许之后，开始如以前一般静谧无言。
一只粉黄的蝴蝶落在不远处刚刚出芽的尖小新叶上，只要伸出手去，就一定能触到它，可是它毫无所觉，只轻灵的抖动自己的双翼，一收一合，风尘翕张。
苏锦河与张三初次见面，在前厅相见，彼此竟甚为投契，聊了许久之后，苏锦河还有事在身，便准备提出告辞。
“今日本是送家妹来府上叨扰，有劳贵兄妹费心了。”苏锦河看着张三，想着今日所见，不仅是院中景致舒雅，厅堂陈设也自有格调，张三言语也如静水流深，料定二人出身绝非山野，此时心中想法与来之前又大为不同。
二人对苏府和苏锦袖没有什么妨碍，自己小心留意些，有了苏锦袖和乔末的亲密关系，说不得将来还能成为自己的助力。思及此处，苏锦河脸上更多了些亲和。
张三为着乔末和自己，能交好自也不会轻易树敌，“苏少客气了。阿末一向散漫，苏小姐不嫌弃，能与她一起，让她不觉闺中寂寞烦闷，我感谢还来不及。”
“家妹也甚少有志趣相投的朋友，这些日子也是得益于乔小姐，开朗活泼了不少。”苏锦河想起苏锦袖说起乔末满面生辉的情态，微笑言道，“我还有事在身，便先行告辞，今日不提，改日得空再请张拱卫喝酒。”
张三自入了兵卫属，这些日子表现卓越，得了赏识，正升了拱卫一职，苏锦河称他官职，也算合宜。
“苏少客气，请。”
张三亲自送苏锦河出府，只刚穿过仪花门，便听见苏锦袖惊恐的叫声大喊乔末，殊不知正是她刚刚坐下双脚空悬之故，张三却只以为是乔末出了意外，当下心中大急，朝着苏锦河告罪一声，便急往内院奔去。
苏锦河耳力不如张三，可也隐约听到自家妹妹的声音，又见张三急态，当下便也顾不得许多，匆忙之中跟上张三跑将起来。
惯常在树上呆着的乔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张三和苏锦河一出厅门她便知晓，只是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当穿过那只嫩黄蝴蝶的双翅，发现这二人也变成扑棱蛾子的时候，乔末心中有些瑟缩的不美。
虽然不忍心，但在面临可能更坏的结果面前，乔末还是残忍的叫起了还沉浸在高处壮阔风景中的苏锦袖，“苏姐姐，你上树这个事情要是被你哥哥知道了，会怎么样？”
已经适应良好，真享受全新世界的苏锦袖，心情舒畅惬意，“我哥哥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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