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武德元年（公元618年）十一月，李世民在浅水原大败薛仁杲，后者归顺唐朝，自此，陇右得平。

        李渊称帝时，群雄纷争。北方边境有薛举、李轨、梁师都、郭子和、高开道、刘武周；黄河流域有王世充、窦建德、李密、孟海公、徐圆朗；江淮之间有李子通、杜伏威、陈稜；江南地区有沈法兴、萧铣、林士弘。李唐政权面对这种纷繁复杂的局面，决定首先巩固关中根据地，逐步进军关东，统一全国。而控制陇右地区的薛举、薛仁杲是对唐威胁最大的势力。

        （1）薛举拔高墌

        薛举是河东汾阴人，后来随他父亲进才迁居金城（今甘肃兰州）。薛举曾任隋金城府校尉。他身材高大，骁勇善战，而且家财万贯，交结豪杰，因此，薛举在边地称雄。他有两个儿子：长子名仁杲，次子名仁越。隋朝末年群雄纷争，陇右也如此。

        金城县令郝瑗，令薛举统领募集的数千名士兵镇压叛乱。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四月初三，郝瑗给士兵设宴款待，并发放铠甲武器，不料薛举早有反心，与儿子仁杲及党羽十三人在宴席上突然劫持郝瑗，获取了兵权，并谎称搜捕谋反的人，将郡县官吏纷纷囚禁起来。随后开仓赈济贫民，收买人心，自称“西秦霸王”，改年号为“秦兴”。封长子为齐公，次子为晋公。

        薛举叛后，广集群盗，把隋牧场中马匹抢掠一空，以充实骑兵部队。陇右盗首宗罗睺，早已拥兵许多，这时率军归附于薛举，被封为义兴公。隋将军皇甫绾带兵一万屯驻枹罕，薛举选精兵两千人攻下该城。这时珉山羌酋长锺利俗又率众两万归降，薛举更是如虎添翼。他便以薛仁杲为齐王，领东道行军元帅；宗罗睺为兴王，做薛仁杲的副手；薛仁越为晋王、河州刺史。随后，分兵攻城掠地，取西平、浇河二郡，在短时间内就将陇右地区全部划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拥兵十三万。

        七月，薛举自称秦帝，立妻子为皇后，立薛仁杲为皇太子。派遣薛仁杲率兵包围并攻取天水，薛举政权的都城由金城迁到天水。薛仁杲力大无比且善于骑射，军中号称万人敌。但是他生性残忍、贪婪，嗜好杀人，曾经抓获名士庾信的儿子庾立，他因庾立不降而怒，把庾立在火上分尸，然后把他的肉一点点割下来给军士们下酒。攻下了天水后，他把天水的富人都召来，倒吊起来，向他们的鼻子里灌醋，通过这种手段掠夺不少财宝。薛举常训诫他说：“你才可辅国，但生性残暴，对人不能施恩，我的家和国最终会因你而倾覆的！”薛仁越此时率兵攻剑门关口（今属四川），但行至河池郡时，遇隋萧瑀阻击而被迫撤回。

        义宁元年（公元617年）十二月，薛仁杲被薛举派去攻打隋扶风郡城，但途中唐弼拒守汧源。唐弼是在扶风地区的一支势力很强的反隋军队，早在大业十年（公元614年）就拥立李弘芝为傀儡天子，自称唐王，号称十万兵力。薛仁杲乘唐弼没有防备，袭取汧源，取得胜利，并将唐弼的全部部众收编。唐弼率领几百名骑兵逃到扶风郡请求投降，被扶风太守杀掉。

        这时薛举兵势更强，号称三十万，虎视眈眈于长安，但李渊已捷足先登。为了对李渊造成压力，薛举于是围攻扶风。薛氏大兵压境，李渊令李世民率兵进击，又令窦轨、姜谟同出散关平息陇右。十七日，李世民率兵在扶风进攻薛仁杲，大胜薛仁杲，并追击到垅坻方返。薛举十分担心，问他的臣属：“自古有天子投降吗？”黄门侍郎褚亮说：“刘禅侍奉晋室，赵佗归附汉朝，近代的萧琮，到如今还拥有显赫高贵的地位，这种转祸为福的事自古就有。”卫尉卿郝瑗说：“褚亮的话太荒谬！从前蜀汉的先主刘备屡次失去妻室儿子，汉高祖经过屡次逃亡与失败，但他们最后都完成了帝业，怎能因为一时的失势，就想到了国家的灭亡呢？”薛举也后悔了，说：“我只不过试试你们的忠心而已。”于是重赏郝瑗，之后郝瑗成为薛举军事上重要的参谋。

        窦轨、姜谟行至长道，被薛举击败，又重回到长安。李渊派通议大夫刘世让安抚唐弼余党，但途中遭遇薛举而战败被俘。

        义宁二年（公元618年）四月，薛举接受郝瑗的建议，联合梁师都，备厚礼贿赂突厥，以图合力攻取长安。但由于李渊闻讯后派宇文歆去突厥活动，突厥反悔，拒绝助薛举、梁师都攻取长安，郝瑗的谋略只能眼看着化为泡影。

        唐高祖武德元年（公元618年）六月初十，泾州（今甘肃泾川）受到薛举的进攻。这时，李渊已料定大唐心腹之患是薛举，是否铲除他，关系到京城的安危。因为潼关以东李密和王世充在洛阳的战争处于白热化程度，无暇顾及西部；刘武周虽一再进攻河东太原，并没有对关中构成大威胁；梁师都虽离长安最近，但他兵力不够强劲，不是唐的对手；李轨起兵的目的是割据河西一方，在政治上没有什么抱负；唯独薛举野心大，兵力强，而且处心积虑要夺取长安。李渊于是让秦王李世民挂帅率八总管进兵讨伐。

        七月，唐丰州总管张长逊向宗罗睺发起攻击，薛举率大军来援，屯兵于高墌城外（今陕西长武北），纵容士兵烧杀抢掠，游兵直达豳州（今陕西彬县）、岐州（今陕西凤翔）境内。情报传到李世民那里，他率军来到高墌城中。他估计薛举军粮不足，急于速决战，于是反其道而行之，下令军队加高壁垒，挖深壕沟，不和薛举部交锋。李世民正赶上得疟疾，就委事给长史纳言刘文静、司马殷开山，提醒他们注意，并说：“薛举孤军深入，士卒疲惫，粮食不多，即使来挑战，我军也决不应战。待我的病痊愈后，定能够一举击败他。”退下后，殷开山对刘文静说道：“王爷说这番话，就是担心您无力退敌。贼兵听到王爷有病，必定对我们不屑一顾，应该显示我军之威震慑他们。”于是在高墌西南列阵，显示拥军数量巨大而疏于防备。消息传到李世民那里，李世民立即写信阻止，可时间来不及了。作战中，唐军后部遭到薛举所率的精锐骑兵的突然袭击。初九，双方在浅水原展开攻势，唐八总管皆败，士卒死亡大半，大将军李安远、慕容罗睺、刘弘基都阵前被俘。李世民只得退兵长安，高墌城被薛举攻占。李渊追究战败的责任，撤消了刘文静、殷开山的官爵。李世民从太原起兵后，逢战必胜，从未经受过如此惨败，所以这次极深刻的教训使他在以后的历次战役的指挥中始终保持冷静心态。

        （2）失道寡助

        唐高祖武德元年（公元618年），八月，宁州受到薛仁杲的围攻，被唐宁州刺史胡演击退。郝瑗对薛举说：“如今唐兵刚败，应当乘关中骚动之际直取长安。”薛举允诺，但由于生病没有实行。

        巫师说作祟的是死去的唐兵。薛举为人残忍，每战胜就杀掉所有战俘，而杀时多用割鼻、断舌或用碓捶杀。这时听了巫师的话，病情加重，精神恍惚，于九日病亡。皇位由薛仁杲继承，居于折墌城（今甘肃泾川东北）。

        由于薛仁杲对将领们也“苛虐寡恩”，和众将平常就矛盾重重，嗣位后，君臣更互相猜疑，离心离德。而郝瑗过于悲痛，一病不起。从此，西秦势力逐渐衰败。

        这机会则被李唐利用，十七日，李渊命李世民统帅全军，再次西征薛仁杲。事前，害怕薛仁杲同李轨联合起来，还暗中派遣使者拉拢了李轨。

        十二日，唐秦州总管窦轨进攻薛仁杲，不利。泾州由骠骑将军刘感镇守，被薛仁杲团团包围。泾州城中粮食吃尽了，刘感把自己骑的马杀了分给将士们，自己只用煮马骨汤拌木屑吃。城池几次濒临陷落；恰好李叔良途经泾州，薛仁杲借口粮食耗尽，带兵向南而去。十三日，仁杲又派高墌城人伪以城降。刘感受李叔良派遣率军前往高墌城。十七日，刘感到城外，要求进城，城中人却答道：“贼已离去，可爬城进来。”刘感下令火烧城门，却被浇灭。这时，刘感知道城里人是诈降，命步兵先班师回朝，自己率精兵断后。一会儿，城上点燃三座烽火，薛仁杲的军队从南原大批涌下来，在百里细川大败唐军，擒获刘感。薛仁果又包围了泾州，命令刘感向城中喊话说：“我们援军已被挫败，不如尽早投降。”刘感假意答应，到城下却大声喊道：“反贼无粮，灭之不久了，秦王从四面率几十万大军赶来，城里的人不要担心，努力守城！”恼怒的薛仁杲，捉住刘感，把他活埋到膝盖，骑马跑着用箭射死刘感。

        十八日，薛仁杲在宜禄川被唐陇州刺史常达击败，部下被斩首千余级。薛仁杲不能战胜常达，就派部将仵士政带数百人去诈降，常达中计，厚加宽慰。二十三日，仵士政找到机会，趁机劫持了常达，以他为人质，胁迫要求城中所有人投降。常达见到薛仁杲，不屈不挠。薛仁杲这次却赞他铁骨铮铮而予以释放。敌将张贵对常达说：“你知道我是谁吗？”常达答道：“你只不过是一个逃死的贼罢了。”张贵大怒，要杀他，幸亏有人从旁相救，常达才得以保命。

        李世民率军到高墌后，宗罗睺被薛仁杲派去阻击李世民，宗罗睺屡屡挑战，李世民坚守不出。诸将请战，李世民认为：“我军刚败，士气沮丧，敌军持胜骄傲，必轻视于我。我们应等他们过于骄傲轻视我军之时，可以一鼓作气战败他们。”并严令全军：“谁要是再要求出战就将他斩首！”

        两军相持六十余日，西秦军粮消耗已尽，内史令翟长孙、将领梁胡郎等带部下来降，薛仁杲身边左仆射锺俱仇也以河州降唐。这时，李世民深知薛仁杲将士异心，军资已完，反攻时机已到，就在浅水原由行军总管梁实驻扎诱敌。宗罗睺自恃骁悍，早已气急败坏，率全部精锐猛攻，想以多胜少。可梁实守险不战，挫其兵锋。营中无水，人马几日不喝水，却仍顽强抵抗。李世民料敌军已疲惫，决战时机成熟，于是对众将说：“我们现在可以反攻了。”次日早晨，李世民令右武侯大将军庞玉于浅水原南列阵，从敌阵右方相诱，宗罗睺又全力进击，双方展开激战，庞玉渐渐不敌。突然，李世民率领的主力从敌军后侧攻击，宗罗睺只得回师相拒。李世民率领几十名骁骑率先冲入敌阵，唐军齐心协力奋力厮杀，杀声震天，大败宗罗睺，唐军杀了几千人。李世民率领骑兵追击宗罗睺，窦轨拉住马苦苦地劝道：“坚固的城池仍被薛仁杲占据，我们虽然打败了宗罗睺，但也不能草率行事，还是观察一下敌情再作打算。”李世民说：“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现在机会来了，我军势如破竹，舅舅不要再说了！”于是进军。城外，薛仁杲布下阵式，李世民同他在泾河两岸对峙，薛仁杲手下的骁将浑干等人到唐军阵前投降。

        唐军兵临城下，西秦危在旦夕，这激化了薛仁杲与众将平日不和的矛盾。薛仁杲固守不出，这天傍晚，唐军大队人马将折墌城团团围住。半夜里，守城将士争先恐后弃城而出，投降唐军。薛仁杲万般无奈，只得于次日早晨率文武百官开城门出降。李世民受降，获西秦精兵万余人，男女五万口。

        战后众将向李世民祝贺，并问：“大王一仗就取得了胜利，战前弃步兵不用，又没有攻城的用具，轻骑直到城下，为什么很快攻克众人认为很难攻克的城池呢？”李世民说：“宗罗睺的部下都十分骁勇骠悍；我打败他纯属出其不意，杀伤不多。如果迟迟不追击，则都会返回城内，薛仁杲抚慰他们再作战，就不容易取胜了；我以骑兵尽力追赶，使之跑散回到陇山之西，造成折墌城的空虚，薛仁杲吓破了胆，无暇进行深谋远虑，这就是我取胜的原因。”众人都拍手称快。

        唐太宗李世民为了纪念他当年驰骋沙场所立下的赫赫战功，贞观十年（公元636年）命令：“朕所乘戒马，济朕于难者，刊名镌为真形，置为左右。”于是贞观十一年（公元637年）即将曾与他一同征战的六匹战马，由唐代著名画家阎立本亲自绘稿，选派当时的优秀雕刻家精心雕刻成六块浮雕，置于昭陵北司马门内东西两廊，是为“昭陵六骏”。

        归降的士卒让薛仁杲兄弟及宗罗睺、翟长孙等率领，李世民毫无疑忌地和他们一起狩猎，薛仁杲等降将感激不尽，都愿效犬马之劳。李世民早闻褚亮善于劝谏，而且知他曾劝薛举归唐，于是求访得见，以礼相待，引为秦王府学士。

        高祖派遣使者对李世民说：“薛举父子杀了我们很多士卒，务必杀光他们的余党来告慰死者。”李密进谏说：“薛举之所以灭亡正是由于他残暴地杀害无辜，陛下岂可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呢？应安抚心悦诚服的百姓！”于是只将主谋杀掉，其余的人都给予赦免。

        李密被高祖派到豳州迎接秦王李世民，李密自己仗着功高，见皇上时还有傲慢之意，待见了李世民，不得不佩服，私下对殷开山说：“不是这样的英主又怎能平定祸乱呢？”

        二十二日，秦王回到长安，斩薛仁杲于闹市，赐三百段帛给常达，追谥刘感平原郡公，谥号忠壮，又在宫廷杀死了仵士政。张贵因荒淫暴虐而遭腰斩。高祖设宴犒劳将士，趁机对群臣说：“我承蒙各位共同拥戴而成就帝王之业，假如天下安定祥和，就可以共同守富贵。假使王世充取得天下，各位还能有身家性命吗？如薛仁杲君臣，这样的前车之鉴我们必须牢记！”二十八日，以刘文静为户部尚书、领陕东道行台左仆射，殷开山恢复了原来的官爵，因为两人都随李世民参加这次战役而立了功。

        薛举父子建西秦至被唐消灭，前后不到两年。唐平定了陇右，铲除了争夺关中的心腹大患，为以后的东进免去了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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