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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寺庙


乌霾密布,阴雨缠绵。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整个邑京城都笼罩在一派幽闭昏暗的气氛中,仿若上天昭示天下这看似金碧辉煌的宫墙金瓦下的腐朽与糜烂。

        自从上次在素岚宫和韩晟见过一面后,韩骁骋便安插了自己的一个亲信进宸光殿,可以保护韩晟周全,也方便韩骁骋私下同韩晟通信。

        这日他提前叫亲信传信给韩晟,在深夜时分约在素岚宫一见。

        刚下过一场雨,院子里弥漫着枯木残枝散发的潮湿的腐朽气味,含着冷意直勾勾地钻进人鼻尖,韩骁骋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漆黑的宫殿,甫一推门便瞧见了稍远处萦着盏不起眼的灯火,韩骁骋周身裹着凛冽的湿气走了过去。

        韩晟似乎是看书看的入迷,连来了人也没发觉,而是自顾自地垂低脑袋,看似阅读出神,可指头始终顿在折起的一角书页上迟迟不翻动。

        韩骁骋疑惑地出声:“皇上。”

        话落片刻,韩晟似乎大梦初醒般战栗,他迟钝地顺着声音抬起头,无力地掀起惨白的唇角朝韩骁骋笑笑,慢吞吞问:“什么时候来的?”

        韩骁骋没有应他的话,他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着韩晟明显不见好转甚至中毒更加严重的状态,最终将眉心紧皱,语气却淡然,不加寒暄直奔主题。

        “我想知道先皇先皇后的死因。”

        “……”韩晟闻言显露出微怔之色,半晌沉默他苦笑:“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事与我有干系的?”

        “从你登基那日起。”

        韩骁骋语气实在过于平静,平静到叫韩晟不寒而栗,可他是个将死之人,到头来却只是狠狠咳了几嗓子自嘲:“我真是输的彻头彻尾。”

        沉默片刻,他似乎是在措辞,韩晟语速迟缓麻木,几乎是一字一顿,韩骁骋却耐心地安静听着:“先皇先皇后的死因想必你比我要清楚,你不过是想在我这得到个肯定的答案罢了……”

        韩晟僵硬地抬眼看向韩骁骋平静如死水般的眸底,扯了扯嘴角:“若我说元鹤从始至终就在骗你呢?”

        “不论是他主动请命做你的太子太傅,抑或是教你读书治国、为人处世,待你若至亲……”

        韩晟唏嘘感叹:“他的目标,一直都是皇权。”

        “从我被先皇领进宫那日起,他的局就开始了。”

        “……”韩骁骋面色无波无澜,可他却在韩晟这字句中逐渐咬紧了后槽牙,身侧攥紧的拳头咔哒几声,曾经幼时待元鹤这个师父有多敬重多依赖,如今听了韩晟的话他便有多恶心,活生生如吞了一只虫子般反胃。

        自己在先皇祭天那场“意外”中侥幸逃脱,于榆林镇修养两月后又遭遇贼匪,不得已只好拖着未修养好的伤口归京。

        返回邑京城的那日他还对元鹤抱有期望,他依赖这个不是至亲却胜似至亲的师父,他希望元鹤能够替自己查明父母亲先后去世的真相,希望元鹤能够帮自己抓住榆林镇猖狂的贼匪,可元鹤乍见自己时不加掩饰表露出的诧异和厌恶是他这辈子无法忘怀的梦魇。

        那时起,韩骁骋便知道了,自己所遭遇的这一切,都是他亲手下的一盘棋。

        鸦雀无声,荒廖的宫殿外细细簌簌下起小雨,绵密的雨珠拍打在素岚宫残破的宫殿砖瓦上声音沉闷,韩骁骋轻舒一口气,话锋一转。

        “你还在继续喝元鹤的药?”

        “……”韩晟知道这事瞒不过韩骁骋的眼睛,上次见面自己坦白后韩骁骋便安插人进了宸光殿,并主动帮自己替换了那本需日日饮用的毒药,可是……皇宫现在是元鹤的天下,稍有不慎都会叫韩骁骋陷入囹圄之地,韩晟自嘲,自己已然是一副残废身子,又何苦要冒这份险拖累韩骁骋。

        更何况自己欠他的够多了,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净。

        韩骁骋见韩晟不出声,他居高临下地敛低细长眼眸冷冷看了片刻便也不再劝说,他待韩晟远没有那么亲近——他是自己弑亲仇人的帮凶,帮他也不过是不想他死的太早影响了自己的计划,可眼下看这计划已然被打乱……

        韩晟目光空洞寂寥,面若纸色形如枯槁,仿佛一个活死人般可怖,韩骁骋深邃阴沉的眸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和同情,他招来自己安插在宸光殿的亲信将韩晟送回宫,现在韩晟大抵是一支弃子了。

        -

        几天的坏天气下来,顾未容怕元新月在顾府待得实在是郁闷,始终担忧不已,元新月说自己无碍,可看她整日里郁郁寡欢一言不发的模样确实叫人不放心。

        好不容易盼到了晴天,顾未容忙前忙后备车,拉着元新月便踏上了去双栖寺的路。

        “难得的晴天,天气真不错。”顾未容将一侧的帘子掀起一角朝外头看了一眼,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自邑京出城的路上,四周在早晨的阳光照耀下一派清新的翠绿色,顾未容看了许久方才放下帘子:“新月想好等会求什么签了吗?”

        “求签?”元新月稍稍歪头,语气不解。

        “对呀,你往日去双栖寺都是做什么?”顾未容问。

        “往日……”元新月稍作思索,她只去过一次寺庙,还是那次元府女眷一起去双栖寺替元满荷求姻缘签,元陈氏无比希望自己这个女儿能嫁进皇宫,为此不惜一切代价,那时便是元陈氏从旁人那里听来了个法子,说是全家女眷一同去双栖寺祈姻缘最灵验,若不是如此,元新月又怎么会跟着出府……

        “双栖寺求姻缘签最是灵验呢,据说双栖寺这名字便是愿有情人双宿双栖的意味。”顾未容喃喃自语,像是说给元新月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马车停稳,元新月由顾未容亲手扶着下了马车,她今日着一身翠色裳裙,不簪珠翠,未染粉黛,乌黑的发丝只简单挽起,这些时日元新月清瘦了些,这一身打扮更叫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娇弱病态,惹人怜爱。

        “今夜我们在双栖寺留宿,明日一早再回。”顾未容一边提醒她小心台阶,一边嘱咐。

        上了台阶,不远处檐角的铃铎经清风拂过,伴着清脆的泠泠声少女翠色裙袂翻飞,元新月低眉恹恹地跟着顾未容进了寺庙,一路上便是顾未容说着她听着,直到跪在双栖寺的大殿里,中间供奉着菩萨像,元新月这才返过神来。

        她悄悄侧眸,浓密的眼睫下骨碌碌的眼珠看向身侧虔诚合眼祈祷的顾未容,却迟迟没有拜下去,她实在不知道求什么,便怔怔地看着顾未容,猜想她在求什么。

        未容比自己大几岁,听说顾青将军没少替未容张罗婚事,可未容均推辞掉了,她许是不想成亲?元新月想得出神。

        待到口中念念有词的顾未容缓缓起身再张眼,元新月竟一晃神似在她眼眸中瞧见几分怅然。

        “好了?”顾未容眨眨眼,那份惆怅便消散了。

        元新月点点头,二人相搀扶着自蒲团上起来,又去禅房听经,待到刺眼的日头倾斜到另一个方向方才结束。

        “累了吧?”顾未容关切道:“不知道你刚刚在大殿里朝菩萨许了什么愿?”

        “你许了什么愿?”午后长廊院落静悄悄的,就连洒扫的小和尚许是也嫌天热乘凉去了,两个少女行于荫凉的庭阶上,元新月轻声反问。

        风吹过参天古木沙沙响。

        “我的私心。”顾未容喃喃。

        “吃些素斋后,我领你去歇会吧。”没等元新月细问,顾未容便岔开了话题。

        顾家祖祖辈辈在姻缘上叫人不省心,顾未容的父亲顾长良便是迟迟不婚不娶,一心征战沙场为国效力,一年只有几日在邑京城,其余时间都在边塞驻扎,于是顾家祖母常来双栖寺礼佛参拜,甚至吃住均在寺内,只为替顾未容的父亲求个姻缘。

        终于,在顾长良而立那年,他自外头领回来个美貌的陌生女子,不管不顾地十里红妆成了家,顾家老一辈虽不满那女子无依无靠的身世,却也急于为顾长良求个家室,见那女子性子聪颖善良,只得默许了。

        听顾未容讲了自己父母的故事,元新月听的津津有味:“想不到将军竟然如此真性情。”

        “真性情?”顾未容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自己父亲,顾长良向来以老谋深算深藏不露为人知,这三字怎么看都与他搭不上边。

        “是呀,能够不被家族所困,直到遇见自己真正心爱的人才成亲,这不是真性情是什么?”元新月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原本始终沉闷的神情终于染上了几分喜色。

        “未容,我终于知道你的性子随了谁,你简直和你的父亲一模一样。”错落光影下杏眸闪闪,元新月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翠绿欲滴的大片树荫,少女步子跳跃,如机警的小鹿般稍稍偏头看向顾未容。

        见元新月心情终于好了起来,顾未容也不禁染了笑意。

        二人吃过斋饭后直接去了顾老夫人在双栖寺常住的房间,自顾老夫人逝世后,这里便空荡了许久,不过每日都有小沙弥打扫,十分干净整洁。

        许是在寺庙内自然而然被佛香沁染的缘故,元新月舒心清净了不少,日头落下去些后,温度也不比上午炙热,元新月见顾未容还在小憩,便自己出门闲逛,门前的台阶上有小沙弥洒的水痕,裂痕缝隙间蓄了几个水坑,元新月脚下步伐轻快地踏过水流,落下道道痕迹。

        穿过寺庙间的回廊亭台,元新月几乎是下意识地逛到了与韩骁骋初见的哪个湖畔,此时湖面波光粼粼闪着波纹,一圈圈涟漪随风荡漾开,一身清爽翠色的少女只是远远地倚在回廊边看着。

        又一阵午间的风过,伴着头顶的铃铎汀汀,寂静的耳畔蓦地响起几声沉闷的脚步声,元新月顺着声音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只远远见到一个暗色身影匆匆消失在了回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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