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花灯

在大讫，除了岁末的除夕夜外，百姓们最为重视的便是八月十五的祭月节，那时百花街上十里长街华灯蜿蜒，流光溢彩灯影婆娑，哪怕是穷苦的百姓，也会拿出自己最为华美的衣裳，三五结伴出游赏月。

        除此之外，自然也有家庭祭拜月神，祈求福佑，也不乏少男少女树下乞月，求月老做媒。

        元新月和韩骁骋二人并肩前行，此时百花街上人头攒动，俨然一派繁盛和平的景象。

        一轮明亮的圆月悬于高空，邑京城中最为繁盛的百花街旁便是悠悠江畔，他们远远瞧着，似乎有盏盏花灯，荡漾在潋滟江水上。

        元新月疑惑地偏头，这街上的百姓虽多却少见年轻男女，她再向江畔看过去，少年少女们竟把江畔围的水泄不通，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那处究竟在做什么，见状元新月好奇地朝那处望去，一双小鹿般亮闪闪的杏眸映衬着婆娑灯光和皎洁月色。

        韩骁骋微微侧眸，将身侧少女的一切小动作都看在眼里。

        元新月小心翼翼地垫起足尖，试图从前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江畔的情况，却不曾想被过路的百姓不小心推搡了下，差些没站稳，还好身侧的韩骁骋适时出手，他温热的手掌轻柔握住了元新月纤瘦的小臂，稍微用力带着她将她扶稳。

        如此一来，元新月只能悻悻的收回了目光，神色间失落难掩，却霎时羞赧地红了脸。

        韩骁骋眼皮低垂，此时此刻他锋利的眼尾竟然带上了几分温和的笑意，韩骁骋垂眸轻声出口问，“想过去看看吗？”

        元新月闻声抬头，刚巧撞进韩骁骋垂眼望向自己的深邃晦涩的目光，男子面容清隽，在皎白月光和盈盈灯火下，那双狭长眸子里没了素日的严峻阴厉，尽显柔情似水，她莹白细腻的脸庞在这灼灼视线下更红了几分。

        元新月颇为羞怯地躲开了韩骁骋的目光，乖顺地点了点头。

        看着元新月头顶那只精美小巧的金步摇，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轻微晃动了两下，韩骁骋轻笑着扯过元新月纤细的手腕，脚下步步沉稳地走向江畔。

        韩骁骋在前头开路，元新月便由他牵着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待到凑近江边，二人才看清江畔百里长明的盛景。

        成百上千盏形状各异、精美华丽的花灯随水波荡漾，似是蜿蜒铺就了条星河，同泼墨般的天色相互映衬，潋滟江水在洁白月色下泛起涟漪。

        城里的少男少女们放走花灯后，借着昏暗夜色悄悄眉目传情，尽是缠缠绵绵又不可言说的爱意，内敛含蓄却又大胆热烈。

        徐徐夜风带着微凉潮湿的气息拂来，吹在元新月滚烫的面庞上竟不带丝毫凉意，她吞了吞口水，自己虽不常出门，却也知道这是未婚未嫁的年轻男女间表示爱意的一种方式，在花灯里写下恋人间的情话，任这水波将其推向遥远深邃的远方。

        “大人，买一盏花灯吧？”有小孩拽了拽韩骁骋的衣袖，扬声问。

        韩骁骋垂低眼帘，元新月也循声看过去，是一个抱着盏芙蓉花灯的女孩，女孩约莫七八岁，扎着两个可爱的小辫子，她一对上韩骁骋犀利的目光后便怯怯地收回了手，继而转向了元新月。

        “姐姐，买盏花灯吗？”

        小女孩捧着手里的花灯递给元新月看，这芙蓉花灯造型精致美丽、栩栩如生，元新月霎时动了心，可是这放花灯大多是未婚男女求姻缘表爱意的活动，自己已然成婚数月了，元新月稍作思考后愧疚又失落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小妹妹，我不买花灯。”

        “我买了。”元新月话音未落，韩骁骋便从小女孩手里接过了那盏灯，利落地付了钱，然后将花灯稳稳递到了元新月眼前。

        待到小女孩蹦蹦跳跳跑远，元新月才惊诧地反应过来，她蓦然睁大的眸子里蕴着难掩的惊喜，小心翼翼地接过韩骁骋手里的花灯。

        “买它做什么？”元新月欣喜地把花灯凑在眼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天，心不在焉地问了这样一句，韩骁骋无奈地笑笑，知道她不是真的想得到答案，便没有应答。

        韩骁骋始终立在元新月身后护着她，见此刻江边人少了些，他便轻声询问：“还想去哪？”

        听见韩骁骋的话元新月认真思考片刻，忽然莞尔：“我们去放花灯吧。”

        韩骁骋长眉尾梢轻挑，显然没想到元新月的想法是这样的，他本以为元新月对这灯爱不释手，最终会把它带回家摆起来。

        附近有很多摊贩愿意免费提供纸笔供给青年男女们写下愿望，元新月提起毛笔却不落下，而是递给了韩骁骋，继而轻声问：“你有什么心愿吗？”

        韩骁骋心下一惊却没有显露出来，而是摇摇头：“我没有，你写吧。”

        元新月咬咬唇，耳朵上的小巧耳坠随着她晃头晃脑的动作荡着，纠结地思考了半晌，她眼睛一亮，似乎想好了内容。

        她转瞬想到了身侧的人，元新月颇为不好意思地扬起脑袋朝韩骁骋央求，语调温婉轻轻：“你可以不看吗？殿……大人。”

        元新月本打算喊韩骁骋“殿下”，却怕给他带来什么麻烦，瞬间改了口唤“大人”。

        韩骁骋点点头，见身侧高大挺拔的男子顺从地将身子转了过去，元新月似水潋滟的目光盯着那如松柏般的背影半晌，这才回过头，抬笔缓缓落于红笺之上，纤细的笔尖流畅描绘，款款写出一个个温柔娟秀的小字。

        片刻，她停了笔，纤细葱白的指尖拿起那张红笺浅浅风干了下墨迹，这才珍视地叠了起来放进花灯。

        “大人，我写好了。”元新月捧起芙蓉花灯唤回韩骁骋，韩骁骋甫一回眸，便瞧见粉衣少女笑意盈盈，弯了眼眸朝自己娇俏地笑，手心托起的那盏栩栩如生的花灯在她的明媚笑颜下都显得黯然失色，他的心脏霎时怦怦如擂鼓。

        元新月率先下了江堤，这里是最适合放花灯的位置，江面较窄水流轻缓，已经过了放花灯的时刻，此时江面依旧有数盏灯火明明暗暗地朝远方飘荡，见韩骁骋跟着自己立在江岸，元新月将花灯递给韩骁骋，韩骁骋疑惑地挑挑眉。

        “大人，你来放吧。”

        韩骁骋更加不解了，他眉心轻锁，刚想询问为何，却见到元新月坚定温柔的眸光后噤了声，她喜欢那便由自己来放。

        身形高大峻挺的男子蹲下来，元新月也跟着蹲在了一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靠得很近，旁人看来便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趁着月色紧紧依偎。

        韩骁骋指尖轻曲点燃花灯，他一只宽大的手掌便稳稳托住了那盏闪着莹莹点点暖光的芙蓉花，右手托着灯盏朝静谧的水面探了下去，缓缓流淌的水流温度较低，轻柔冲过他细瘦纤长的指头有些寒意。

        韩骁骋甫一松手，那盏载着红笺的芙蓉灯便随潺潺流水渐行渐远，暗淡飘忽的光芒在月色下汇入遥远的江河，韩骁骋见灯盏漂远，方才将手收回，细长的指尖沾着几滴晶莹水珠。

        “韩玠，祭月节快乐。”元新月稍稍偏头认真地看向韩骁骋的眼睛，轻声祝福道。

        韩骁骋侧眸，猝不及防地闯进她温软清澈的闪烁眸底。

        靠得太近，二人炙热的呼吸在此刻轻易缠绵交融，顺着温柔的夜风，隐约还可闻见远处船舫上伶人幽幽呢喃的小调，约莫唱的是情，弹的是爱，周身声音纷纷扰扰，可二人的目光却迟迟没能从对方眼里移开。

        韩骁骋绯色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他的眼底清晰映着皎洁月色，眸光微闪，元新月话落的下一瞬，他不假思索地将手覆上元新月搭在膝上的结白葇荑，手指上沾染的清透冰凉的水珠沾湿了元新月的手背。

        男子炙热的体温和冰凉的水意形成了鲜明对比，元新月被惹得有些心猿意马，圆润指头紧张地微微弯曲，白皙双颊霎时染上了明显的红云。

        半晌，元新月羞涩地错开韩骁骋赤裸裸的视线，一双明亮杏眸不知所措地打量自己的裙角花样。

        沉默良久，就在韩骁骋以为自己等不到元新月的回应时，少女呢喃般的音调轻飘飘地随风递送到他耳畔。

        “我想回王府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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