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走投无路
皓月当空，江舟之上。
一个女子赤着脚拨弄着江水，她生得很好看，不是那种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般的好看，而是另一种好看，丹凤眼吊梢眉，好看得有些强势。
只是这幅面容下，却露出了温柔的神色，满是棱角的眉目看上去无比柔和。美目流转，她看向江舟上摇橹的男子。
那男子也生得很好看，面如冠玉，色若春花，刀裁鬓，墨画眉，身着雪绘白，脚踩青缎靴，头戴紫金冠，腰悬鸣扣佩，而最显眼的是，他手上拿着一柄四尺长剑，那长剑似金非金，似玉非玉，通体玉白，虽是剑，却无半点凶兵之气。
“想不到这剑锻了又锻，最后还是变成回了这幅模样。”
徉着月光，那男子颇有些无奈道。
“这幅模样不好吗，多好看！”
女子眼角一瞥，撅起小嘴替那剑辩解起来。
“倒不是觉得它不好，只是我们费了许多辛苦才把剑铸成，结果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感不到什么成就之感。”
男子赔起笑，解释道。
女子不再接男子的话，她双手撑在船沿上，微微仰起头看向天上的明月，目光闪动，不知道想着什么。
良久，她才出声道。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来的模样，就像这望舒阴晴，野草枯荣，倒也暗合天道。”
那男子听到女子讲出这般话，没有作答，依旧摇着撸。
记忆闪回。
郁垒手上桃杖横扫，直接将袭向自己的剑锋荡开，然后另一手幡旗顿地，一阵气浪直接将那男子震飞。
半空之中，那男子脚步虚踏，翻转身子，揽剑于腰，反冲向郁垒，颇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郁垒见这男子不依不饶，心头甚扰，手上幡旗连挥，无数气弹朝那男子飞去。
“砰！砰！砰！”
气弹接连打在男子身上，虽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那男子的胸膛甚至都凹陷了下去，但去势却并未减弱半分。
仙人自有仙人的矜持与骄傲，尽管明知对方这招是杀招，郁垒也不打算后退半步，一手幡旗一手杖双双交错，摆出一个双架门的架势。
眼瞅那男子就要被架住，可他却身子一沉，沉到那交叉之下，揽于腰间的长剑抽出，剑锋直取仙人郁垒的前胸。
“噗嗤！”
血肉被贯穿的声音。
剑锋在郁垒胸前半寸处停下，而那男子的侧肋，却被锋利的桃枝穿透。
原来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郁垒弃掉桃木杖，一支桃枝从他的手心生长而出，须臾之间便生长到尺丈之长，直接刺透那男子的身躯，在另一头探出，开出粉白的桃花。
等等，怎是粉白，应有鲜血才对。
郁垒诧异，却看到那男子枯槁面容下浮起一抹渗人的微笑，甚至有惨白的舌尖透出。
“噗嗤！”
玉白的剑身白光流转，最后聚到剑锋处化作一道白芒，深深刺入仙人郁垒的胸膛。
没有疼痛，也没有鲜血，郁垒只觉得自己一阵恍惚，亲友篱落，红颜伤逝，光阴寸短，少年华发，他经历过没经历过的悲伤一齐涌上心头，被斩断的凡心也重新开始躁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郁垒才从恍惚之中恢复过来，而眼前，却是空荡荡的洞穴，不论是流星还是男子，都不见了，只有生死不知的蝎后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
洛星此时正被扛在肩上，那男子背着洛星狂奔，遇石破石，遇壁开壁，一路上横冲直撞，虽然看似鲁莽，但却知道这地下的径路一般，不时左转右转，不知要将洛星带到何处。
“轰！”
一双赤脚狠狠踩在地上，劲势之大，让地面的岩石瞬间裂开。
被扛着的洛星不禁皱起了眉头，这男人动作实在粗鲁，跑的时候用力跑，停下的时候也没什么缓冲，直接一个急停，洛星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有些移位。
“到了。”
男子将洛星放下，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尽管先是被刺穿让后还扛着个人一路狂奔了这么久，却是连气都不喘。
洛星站定后观察起四周，随后目光瞬间便被几间白玉建成的房子所吸引，若不是亲眼见到，洛星根本不相信世间有如此之大的玉石，而这么大的玉石却被人雕成房子，何其奢靡，何其华贵。
这已经不是家财万贯或是富可敌国能描述的了，尽管洛星对人间了解不多，他也敢肯定，这几件房子若是现世，原本太平的天下必将兵伐四起。
除开那房子的材质，洛星也敏锐地注意到，那房子的模样与寻常的中原房子有很大区别，它的房顶不是斜檐，而是平顶，门穴也要深些，不像中原房屋那般生气大方，而是给人一种敦实厚重的感觉。
“楼兰。”
男子毫无波动的声音在洛星耳边响起。
原来这里就是楼兰吗，洛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当初先生和妙音长老原来探求的就是这几间玉做的房子，价值虽高，但洛星还是替两人不值。
洛星愣了愣神，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对那男子拱手行礼道。
“多谢道友出手相救，还请问道友高姓大名。”
那男子看着对自己行礼，眼中闪过不明的光芒。
“斩眉。”
男子淡淡吐出两个字。
洛星一愣，这人名字倒是奇怪。
“不必谢我，应该的。”
男子继续道，随即手伸向自己的肋下，手指伸进被郁垒穿透的伤口中，探寻一番后抽出半截桃枝来。那桃枝尽管断在斩眉体内，却是没有沾上半滴血。斩眉这边也是厉害，整个过程眉头不骤眼不眨，仿佛这幅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你这？”
洛星哑然，这人到底是什么体质？
“我不是人。”
斩眉淡淡道
“什么？”
洛星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斩眉看了洛星一眼，没有回答，他打量了一眼手中的半截桃枝，随后将之丢在一旁。
“你先走。”
斩眉指向洞穴深处。
洛星刚要张嘴，那剑客斩眉又说了一遍。
“你先走。”
虽然洛星心中有很多疑惑，但这斩眉看起来也不是会回答他的人，况且现在只是暂时甩开仙人，还没有脱险，洛星看了一眼消瘦的斩眉，朝那洞穴深处走去。
但那仙人来得比两人想象中要快得多，洛星刚转身，一面岩壁突然破开，仙人郁垒从中飘出，而他的下方，掘开岩壁的，赫然是赤沙蝎后。
短短几刻的时间，那蝎后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重生了一般。破损的蝎螯已经被修复，暗淡的甲壳也重新变得鲜亮，底下隐隐有赤红光芒流动，除了这些，它的尾巴也已重生，新生的尾刺根部布满坚硬的鬃毛，顶部的倒钩闪着碧绿的毒光。
而郁垒这边，手上的幡旗正源源不断地输送出一股清气，那清气如同一条线一般将巨蝎与幡旗连接起来。
郁垒此时已经没了耐心，二话不说，手中幡旗挥动，蝎后仿佛得到了号令一般，立刻冲向斩眉，与那剑客缠斗到一起，而他自己，袖子抖动，抖出一柄桃枝，桃枝做剑，直取洛星。
眼见着仙人郁垒挺着桃枝冲向自己，洛星索性放手一搏，手中玉白剑剑锋乍起，与那桃枝交击在一起。
“锵！”
仅仅一触，洛星便被击飞，手中的玉白剑也是脱手而出。
斩眉这边正与那蝎子缠斗，一时间脱不开身，眼见着仙人就要把洛星抓住，心一横牙一咬，无数气力灌注到剑锋之中，朝着地面狠狠砸去。
“轰！”
岩石地面瞬间碎裂，露出下方的无底深渊，两人一仙一蝎齐齐朝深渊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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