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掌门 > 董宛 > (1)

(1)


  
沈宅大门两旁挂起一排喜庆的红灯笼,走入大门,不管是山石树木都披红挂彩,各个房檐下垂挂的一排排小小的红灯笼随风摆动,煞是好看。
董宛坐在梳妆镜前,已穿上描龙绣凤的大红喜服,更衬的她面如明月,目若秋波,丫头杏儿正帮她梳妆。
“宛小姐五官长的真好看,不化装也已经很漂亮了”杏儿拿着粉扑边敷粉边羡慕地说道。
“可不是”站在一旁指点的陈妈喜滋滋地说。
梅玉华坐在董宛身边爱怜地看着她,董宛的手一直拉着她的手,紧紧的,那柔软的小手有微微的汗意。
杏儿将凤冠给董宛戴在头上,完成了最后的程序,她站在镜子前欣赏着如同仙女下凡的新娘子。
“小姐真是漂亮,连我都要醉了呢”
董宛垂下头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镜子里的她她自己都有点陌生。一早起来,她就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妈……”她扭过头去,轻轻地唤梅玉华,双眸里有着迷惘和失措。
梅玉华握紧她的手,心里涌上不忍,虽然对于沈家她知根知底可以完全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他们,但毕竟她的宛宛还那么小,那么单纯,她真担心……她只有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却不能做更多。
同一时刻,上海立人学校刚刚下课,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或是追逐打闹或是谈笑讨论,校园里立刻热闹了许多。
唯独沈子贸不像以往般活跃,他坐在走廊旁的石凳上,手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在他肩头一拍。
沈子贸回过头,看到夏若南背着手冲着他笑,“沈子贸,在想什么呢?”说着她坐在他旁边,一双笑眼向他看着。
“没什么”沈子贸苦笑了一下,也歪过头来看了一下夏若南,“你知道我们家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夏若南摇摇头,有些不懂地看着他。
“其实……”沈子贸停了一下才又说,“今天是我哥成亲的日子,说不定现在已经进洞房了”说完他轻轻舒了口气。
“这是好事呀”夏若南有点惊讶地说,“你哥的婚礼你怎么不参加呢,还有,怎么这副表情?”
“咳,一言难尽”沈子贸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哥娶的那女孩儿才来我们家五天,我哥甚至和她一句话都没说过呢,他们就成夫妻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这是包办婚姻啊,现在怎么还有这种事儿呢,你父母也太过份了吧,不会以后连你……”夏若南还没说完,沈子贸就苦着脸说,“更可笑的还有呢,我哥他不仅不反抗,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好像对这桩婚姻一点意见都没有,真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的”
“怪不得你这么闷闷不乐呢,那个女孩也挺可怜的,像这种包办婚姻总是女性受伤害更大”
听了夏若南的话,沈子贸沉思不语,过了半晌才说,“她叫董宛,才和我们一般大,她第一天到我们家,站在廿四桥上看金鱼,我把她当成了杏儿,还骗她说我是陈妈的儿子呢”
夏若南哧哧地笑了,方才的义愤早丢到爪哇国去了,“你可小心以后你新嫂子找你后帐”
沈子贸一听新嫂子这三个字,又苦下脸来。
落红轩的月洞门前挂了一排四个大红灯笼,连对面的扫红轩的月洞前也挂了两个,莹莹烛光在渐渐暗淡的春色之中摇曳,朦朦胧胧的光晕像是新娘头上的红色轻纱。
董宛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低着头,头盖的红穗头直垂到胸前,轻轻摇晃。她身子僵硬的有点像木偶,两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身子因为紧张轻轻颤动,手心里却在冒汗,她的耳朵极力捕捉着外面的声音。
但是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似乎过了有一世纪那么长,董宛几乎觉得她的身子快变成化石的时候,她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很有节奏,高高低低,像乐工在敲击琴弦,她一下就听出那是沈子商的声音,她从第一次就记住了他的脚步。
那脚步声像一粒小小的石子,把少女的心全部搅乱了,她的手握得更紧,心儿就像脱缰的马一样再也不由她管束。
“哗”她听到开门的声音,身子一颤,心几乎就要从心口跳出来。可是接下来就再也没动静了,屋子里又回复了先前的宁静。
董宛仍觉得自己的心在快速地敲击着胸腔,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她侧耳细听,四周寂寂,那个脚步声也消失了。
她很想掀开盖头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又不敢,只得在心里胡乱地猜测着。
沈子商站在门口,看着在摇曳烛光中端坐在床头的董宛,她一身的红,连脸都被红盖头遮起来,她身后是红色的帐幔,床上罗着叠得整齐的红绸被,全是红,一色的红,像一个红色的梦境。
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一直在做梦,做一个和董宛有关的梦,记忆中她是个只有六岁的小女孩,梳着两根乌黑的小辫,秀丽的鹅蛋脸,聪慧的水秀双眸,一直喜欢跟在他身后叫着“子商哥,子商哥”,而那天,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十年,他盼望了十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她的那一刻,惊喜像热浪一样漫过他的全身,但是他火烫的心立刻就被她陌生的眼神浇熄。
她,已经不认识他了!他对于她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人!他狼狈地逃离开她,像个逃兵,移动着凌乱的脚步,那时,他恨透了自己的脚,恨不能将那只脚割下来,他知道,有着一只跛脚的自己完全暴露在她纯真的目光下,像被脱光了衣服供人参观,他觉得耻辱和狼狈。
他害怕眼前又是一个红色华美的梦境。
就在董宛感觉方才的脚步声只是幻觉的时候,那脚步声又响起来,停在自己身前,她几乎感觉的到那个高大身影的移近,仿佛他的影子有着重量,是重重地压在她身上的。
她低着头,小脸因为紧张而变得苍白,两只脚紧紧发并在一起,一种沉陷在黑暗中对未知的等待,可能没有人更了解她现在的心情。
沈子商并未去拿桌子上玉制的挑杆儿,而是用手直接掀开了那方红色的盖头,他凝视着她的脸。
羊脂玉般的肤色泛着淡淡的红晕,两排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她乌黑的眼珠,像蝴蝶翅膀一下轻颤着,半晌,那睫毛轻轻一扬,张开来,水秀的眸子正对上他的眼睛。
窗外,薄薄的夜色慢慢变浓,只有红灯笼发出柔和的光晕,室内,摇曳的烛影中两人对视。
他的脸是那么英俊,却因为棱角分明而不见半点柔和,他的黑瞳如同子夜的墨海,深不见底,锐利而凌厉。
他是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让她有点害怕,她的眸底慢慢涌上一丝怯意,她慌乱地移开视线,却看到他宽阔的着藏色长衫的胸膛,他让人无法忽视的高大,让她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座山。
而这时,他却捉住了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与他对视,她看到他的头慢慢俯下来,那墨深的海就要包围住她,淹没了她,下巴上传来丝丝的疼痛,是他太用力了,但她已顾不得疼痛,因为全身都高度的紧张,她的心砰砰地跳个不住。
就在他的唇就要碰到她时,他倏地放开了她。让她的身子失重地跌回到床上。她惊惶地张大眼睛,只听到室里男子紊乱粗重的呼吸声。
“早点睡吧”沈子商只留下一句话,就急促地走进了内室侧门的书房,门紧紧地关闭了。
董宛紧紧地捂住胸口,感觉心马上就要跳出来了,这时,门外“咚咚”的敲门声又吓了她一跳。
打开门,杏儿托着一个托盘儿含笑地走进来。
“罪过,杏儿打扰了,是太太叫我把这个送来了”杏儿将盘中的一块白色绢布递给董宛,伸脑袋向里瞧,轻声问,“大少爷呢?”
董宛的脸立刻红了,“他,他……”
杏儿噗嗤一笑,小声说“我知道大少爷在里面,大少爷也真是,他自己躲在里面却让小姐出来开门”
董宛的脸更红了,她低头看手里柔滑的白绢布,并不知道它有什么功用,似乎看出了董宛的疑惑,杏儿未说话,脸也先红了。
“小姐,太太吩咐说,您和少爷入寝时务必把这个铺在床上,明天早上我过来收”
为什么要把它铺在床上?董宛心里仍是疑惑却没好问出口,她从杏儿的神态上看出这是个极重要又极私密的事。
杏儿见她仍是懵懵的,就推推她,“小姐只管照做就是了,杏儿不打扰了,小姐和少爷早点安歇吧”说着,杏儿走出去细心地关上门。
董宛慢慢走回来,坐在桌前,桌上的喜烛轻轻地跳跃着,那桔色的火焰像是极快乐,不断地舞动,而红色的烛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慢慢滑下来,有一点溅落在董宛手边的白绢布上。
董宛站起身,轻轻走到书房门口,门关的很严,她抬起手,又慢慢放下,站了一会儿又走到桌前坐下,心里像忽然被掏空了,不知道现在自己要做什么,要怎样做。
烛火摇曳,董宛终于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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