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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不知不觉落红轩窗外的海棠果已经干枯坠落,转眼间已是初冬了。杏儿拿着一件新做好的棉衫敲开落红轩的门,脸颊上带着微微的红晕,向董宛说,“小姐,您帮我绣个字吧,我笨手笨脚的总绣不好”
那是一件月白色长衫,做工非常精细,可见是下了功夫的。董宛猜到一定是杏儿送给曾嘉禾的,她心里一动,就问,“杏儿这是你做的?”
杏儿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董宛说,“平时你还常夸我手巧呢,我看真正手巧的应该是你才对,没事的时候你也教教我做长衫吧”
“成啊”杏儿一口答应,“小姐先帮我把字绣上吧,您帮我看看嘉禾哥的名字绣在哪儿好呢?”
董宛拿出针线,将长衫展开看了看,“瞧把你急的,我这就给你绣”
“小姐”杏儿红着脸跺跺脚。董宛轻轻一笑,“这月色长衫很配嘉禾哥,线该用玉色的才好,绣在衣襟上即好看又不张扬”
“就听小姐的吧”杏儿点头。董宛低头想了想,又在衣服上比了一下尺寸就动手绣起来,很快就绣好了,杏儿高兴地拿着衣服跑出去了。
董宛想沈子商的长衫不少,却多以深色居多,她让杏儿陪着她去布料铺亲自选了一块豆青色的布料,她想这个颜色沈子商穿上一定好看。
她本来就会一些裁剪,只是没做过男人的长衫,经杏儿一指点,心灵手巧的董宛很快就掌握了做长衫的要领。
午饭后,沈宅里静悄悄的,下人们都在歇午。董宛一个人在房里将布料铺在桌上,找出沈子商的一件长衫先细心地画出底子,然后用剪刀开始裁剪。
长时间弯着腰让她的背有点疼,她不时的直起腰来用手垂垂后背,就又低下头去做活。这时,房门响了几声,董宛以为是杏儿来了,也没去理,仍埋头修改着不对衬的布线。
“董宛”沈子贸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埋头做活的董宛蓦地一惊,忙转过身来将身子挡在桌前。
“明报出新刊了”沈子贸扬起报纸晃了晃,待看到董宛双颊微晕,水眸欲语还休,她双手交在后背靠在桌旁,胸脯正轻轻地一起一伏。沈子贸心里一热,蓦地脸就红了。
他撇开头去,清了一下喉咙,“你…你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董宛说着转过身想把衣料收起来,但沈子贸已经走过来,“我给你送报纸来了……”他声音仍有点不自然,眼睛躲避着董宛,可是当他的目光接触到董宛手中的衣料,眼睛像被什么蜇了,脸也变了色。
董宛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将布料捏紧了。
沈子贸轻声问,“给哥做的?”
董宛点点头,“天气凉了,所以我……”
沈子贸用脚踢了一下地板,“你还挺关心哥的”说完,他苦笑了一下,长长出了口气,扬起脸时,脸上已经恢复了表情。
他将手中的报纸塞给董宛,“这是刚印出来的,我特地给你送来一份”
董宛接过来,闻到从报纸上和沈子贸的身上都飘来一股浓郁的墨香,果然是刚出炉的新报,他就这么急巴巴地给自己送过来……她默默地看向沈子贸。
沈子贸向她一笑,“好了,我要走了,学校里还有事等着我呢”说完,他向外走去。
董宛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才低头看手中的报纸。
“董宛”
董宛抬头,见沈子贸什么时候又踅回来,站在月洞门口,背着手面朝着她。
他乌黑的眼珠像光彩四溢的黑玉,“你要认真学习,这期内容都很精彩,哥的衣服交给杏儿做也行,但报纸不能不看”说完,他才走了。
董宛低头,唇角不觉轻扬起来。
耳边似乎又听到沈子贸用好听的声音叫着“董宛”,她忙抬起头,但月洞门口空荡荡的,哪里有沈子贸的影子。
原来是她的幻觉,她自己不由的笑起来。低头先在报纸上寻找着“刀贝”的名字,很快那个名字如约地印入她的眼帘。
“官论”她轻念,“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她认真地读下去,注意力完全被刀贝犀利的文风所吸引。
过了两天杏儿陪董宛去宝粹号向曾嘉禾学帐目,顺便把长衫交给曾嘉禾。
“嘉禾哥,你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杏儿说,“你看,这还是小姐帮我绣的呢,我自己手笨不会刺绣”
“谢谢你杏儿,我很喜欢”曾嘉禾说着去看衣襟上那块绣字,像玉色的一块戳记,用古篆绣着他的名字:曾嘉禾。像用他的专有印章盖上去的,很特别,几乎成为这件衣裳的点睛之笔。
嘉禾抬眼看了一下董宛,董宛腼腆一笑,“嘉禾哥,快穿上试试吧,这可是杏儿精心赶出来的,要是哪不合身好让杏儿回去改”
杏儿悄悄拉了下她的衣角,董宛回头看了杏儿一眼,把杏儿的脸都看红了。曾嘉禾去内屋试衣裳去了。
他一走出来,杏儿和董宛都屏住了气。
董宛展眼看着曾嘉禾,脑海里飘过一个词:真是谦谦一君子。曾嘉禾将长衫穿出了一种风骨,月白长衫和玉色篆绣恰恰烘托了他的气质,让眼前的曾嘉禾飘逸如风,温润如玉。
快人快语的杏儿先拍手叫道:“我就知道这个颜色一定再适合嘉禾哥不过了,嘉禾哥是我见过穿长衫最有味道的人了”
一句话把平时老练的曾嘉禾都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董宛忍住笑轻轻戳了一下杏儿,杏儿才红着脸掩住口。
“那我真要谢谢你们两个了”曾嘉禾抬眸,眸光淡淡扫过去。
董宛调皮地将杏儿拉过来,“我只是帮忙罢了,嘉禾哥要谢就谢杏儿吧”,杏儿脸颊飞红,娇嗔地瞪了董宛一眼。
曾喜禾有点尴尬地低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然后他转身进内屋要把衣裳换下来。
董宛说,“难得这样合身嘉禾哥就穿着吧”
杏儿也点头,“是呀,又不是以前,新衣裳还留到过年穿”
曾嘉禾顿足,很自然地说,“这样的衣裳我怎么舍得穿呢”说完就掀帘进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杏儿用手捂起了脸。董宛笑着说,“听到嘉禾哥的话了么,他不舍得穿呢,以后要记着多给他做几件”
杏儿撒开脸,“小姐,今天您竟找我的岔儿了,是杏儿方才说错话了,除了嘉禾哥穿长衫有味道,大少爷当然也是穿长衫穿得数一数二的人了”
这一下倒把董宛说的脸红了,她找着杏儿去打,杏儿一闪身躲开了,董宛跺脚就要去追,这时曾嘉禾掀帘出来正看见。
董宛忙扭身儿背对他,脸上烧的像火一样。杏儿悄悄地在一边用手羞她,她知道曾嘉禾在面前董宛不敢对她怎么样。
杏儿又逗留了一会儿就先走了,今天沈家有事等着她去做,只留下了董宛和曾嘉禾,曾嘉禾取过帐目,见董宛轻轻地咳了几声。
他目光中露出关切,“是不是受寒了,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要注意身子”
董宛又咳了两下才说,“我没关系,嘉禾哥不用担心,倒是嘉禾哥的事妈很挂心,不知嘉禾哥什么时候把杏儿娶进门呢”董宛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地替杏儿试探曾嘉禾。
曾嘉禾方才还带着轻笑的脸听到董宛的这句话笑容慢慢隐没,他沉默下来,隔了一会才轻声说,“我们学帐吧”
董宛有点尴尬,她知道杏儿的心事,不免心里替她着急,想看看曾嘉禾心里是怎样想,没想到说话说的造次了。
曾嘉禾见董宛颊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她垂着脸,榴色对襟衣领处露出一段柔腻的粉颈。才发觉自己方才情绪太过外露,有点唐突了。
他一边翻开书本一边轻声说道,“杏儿和我从小一块长大,我心里一直把她当做妹妹”,董宛慢慢抬起头来看他,见曾嘉禾望着她的温润的眸子里慢慢的蓄满一种难以言说的伤感。
董宛赶忙低下头,不知为什么曾嘉禾的那种眼神让她的心有种酸涩的感觉,“对不起嘉禾哥,我以为……”她一直以为杏儿那样讨人喜欢,曾嘉禾也一定是很喜欢她的。没想到她这一问却似乎触动了曾嘉禾某些隐密的心事,才让他这样内敛的人在她面前显露出如此伤感的眼神。
“我们不说这些了”曾嘉禾声音依旧温和,“今天我给你出些习题,你做一做,看看这段时间讲的要点掌握的怎么样了”
董宛点点头。曾嘉禾就从书里抽出已经写好题目的几张纸递给董宛,董宛低头认真地做题,曾嘉禾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董宛。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曾嘉禾把董宛送到门口,替她拦了黄包车,从口袋里掏出钱来递给车夫,叫他不用找了,又轻声叮嘱他一定要把董宛安全地送到沈宅门口。
董宛上了车,向曾嘉禾挥挥手,就扭过身去。黄包车慢慢的跑起来,董宛坐在摇摇的黄包车上,想着曾嘉禾是如此细心体贴的人,每次她们走的时候,他总是先付车资和小费又细心地叮咛,好像生怕车夫粗莽,把她们弄丢似的。
这时身后响起一阵叮呤的声音,董宛回头,一辆硕大的公车在眼前飞驰而过,公车过处她却蓦然看到远处的一个身影,着青色长衫,长身玉立,如风如玉,正遥遥目送她远去。
她急忙回过身来,心却突突地跳起来。她咬了咬自己的唇,闭上眼。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嘉禾哥本来就是这么精细的人,怕是每次她和杏儿走他都要望到看不到她们为止才肯进屋的。这么一想,董宛心里就清明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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